快拨出天我是你母亲
快拨出天我是你母亲
电话铃声在深夜突兀地响起来，把我从半梦半醒间猛地拽起。迷迷糊糊摸到手机，屏幕亮得刺眼，一串陌生的、长得有点离谱的号码，前缀还是那种乱七八糟的“+00”开头的国际号。我皱了皱眉，心里那点起床气混着警惕，直接摁了静音，把手机反扣在床头。
可它不依不饶，停了不到十秒，又响了。黑暗中，那嗡嗡的震动声显得特别执着，甚至有点…凄惶。鬼使神差地，我划开了接听键，没出声，等着对面先开口。
“喂？喂？是小宝吗？”一个女人的声音，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哭腔，沙哑，急促，还有点奇怪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口音背景，“你快救救妈妈！妈妈出事了！”
我愣了一下，“小宝”是我家里人偶尔才会叫的小名。但对面这声音…陌生得很，绝对不是我妈。我妈说话中气十足，喊我全名能震得窗户响，哪有这么…这么慌里慌张的。
“你打错了。”我语气冷淡，准备挂断。
“别挂！千万别挂！”那头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，像指甲划过玻璃，“我是你妈妈啊！我手机丢了，这是借别人的电话！我…我撞了人，现在在医院，人家家属围着我要钱，说不给钱就不让走…小宝，你快帮妈妈转点钱过来，救急！五万，就五万！转到这个账户…”她语速快得像爆豆子，噼里啪啦报出一串数字，中间还夹杂着吸鼻子和旁边隐约的、类似医院叫号的嘈杂背景音。
我的心往下沉了沉。套路，太经典的套路了。可偏偏，她喊出了我的小名。那股急切和恐惧，透过电流传过来，竟然有那么一丝丝…逼真。我捏着手机，没说话，脑子里两个小人在打架。一个说，这不明摆着是诈骗么，挂了吧。另一个却小声嘀咕，万一…万一真是我妈呢？她是不是真遇到事儿了？这年头，什么事儿不可能发生？
“妈？”我试探着，叫了一声。
“哎！哎！小宝，是妈妈！你快啊，快点！他们…他们要动手了！”她的回应快得没有一丝迟疑，哭喊声更大了。
就在我指尖发凉，几乎要被那哭声催出几分真信的时候，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。我深吸一口气，对着话筒，用我老家方言，飞快地问了一句：“妈，咱家门口那棵老槐树，去年砍了之后，树墩子上我刻了个啥字儿，你还记得不？”
电话那头，所有的哭声、嘈杂声，像被一把剪刀“咔嚓”剪断，瞬间陷入了死寂。只有细微的电流声，滋滋作响。那沉默大概持续了叁四秒，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然后，“嘟—嘟—嘟—”忙音响起，干脆利落。
我举着手机，在黑暗里坐着，后背不知不觉渗出了一层薄汗。刚才那番逼真的表演，那精准的小名，那营造出的紧急氛围…真是一场高明的心理战。他们赌的就是那一瞬间的慌乱，赌的是你对至亲安危的本能恐惧。只要你心里那根弦松一丁点，手指头那么一划，钱可能就飞了。
我打开通讯录，找到“老妈”，拨了过去。响了两声就接了，那边传来电视广告的声音，和我妈大嗓门的“喂？这么晚还不睡？”。背景音里，我爸还在嘟囔“谁啊，这么晚”。一切如常，安稳得让人想笑。
“没事儿，妈，”我松了口气，声音有点哑，“就是…想听听你声儿。”
“神经，赶紧睡觉！”她骂了一句，挂了。
听着忙音，我却觉得这声音比什么天籁都踏实。放下手机，我睡不着了。想起刚才那通电话，那个冒充我母亲的声音。在这个时代，我们的声音、我们的关系、甚至我们的情感，都可能成为别人精心设计的剧本里的台词。他们研究人性，利用软肋，手法越来越“走心”。
可假的终究是假的。它经不起一句只有家人才懂的、看似无关紧要的“暗号”，经不起一份真正日常的、带着烟火气的核实。再高明的骗局，也编不出共同生活里那些琐碎真实的细节。
夜又静了下来。我想，明天得给我爸妈打个长点的电话，好好聊聊，顺便把老家的事儿、小时候的事儿，多扯几句。有些密码，不在银行账户里，而在只有我们知道的生活里。下次再遇到“妈妈”的紧急来电，或许，我们都能更从容一些，先问一句只有自家人才知道答案的、对于老槐树的问题。这大概是我们能给自己的、最简单也最有效的一把安全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