热色色色色色
热色色色色色
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?大夏天走在柏油马路上,远远看着路面,总觉得前面有一滩水似的,晃晃悠悠的,走近了却什么都没有。那空气啊,烫得好像能看见形状,一层迭着一层,扭曲着远处的楼房和树影。对,就是那种感觉,我把它叫做“热色”。
这颜色啊,它不是画板上的红或者黄。它更像是一种状态,一种扑面而来的、带着重量和声音的视觉。你得眯起眼睛看,视野的边缘都在微微颤动,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放在火上烤着,边缘都烤得卷曲发软了。
想想看,中午一两点,太阳悬在正头顶,那光白花花的,砸下来不是照亮,简直是鞭打。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自己本来的颜色。树叶不是绿的,蒙着一层灰白的倦意;红砖墙也不是红的,褪了色似的,泛着焦燥的、呛人的光。这时候的颜色,统一被“热”这个霸主给征用了,调和成一种无所不在的、嗡嗡作响的调子。
声音也是这“热色”的一部分。知了的叫声不再是单个的,它们拧成一股粗大的、绵延不绝的声浪,成了这热色的背景音,听得人心里头也跟着一阵阵发紧。街上几乎没人,偶尔有辆车子驶过,轮胎碾过路面,那声音都是黏糊糊的,仿佛要被沥青给粘住。
人呢,在这片热色里,行动都慢了半拍。思维好像也滞住了,像是老式收音机信号不好时,发出的那种断续杂音。这时候,只想找个阴凉地儿,一动不动,连话都懒得说。嘴里发干,喝下去的水,好像瞬间就化成了汗,从皮肤里蒸腾出去,又汇入那一片无形的、滚烫的空气里。
但你说这热色,全是难受吗?好像也不尽然。有时候,傍晚时分,那股蛮横的、霸道的热力开始消退,它会变。变得温柔一些,狡猾一些。西边的天空开始泛起一种复杂的、渐变的橘红,掺着点紫,再过渡到沉静的蓝。这时候的热,是余温,是铺垫。它给即将到来的夜晚,刷上了一层暖昧的、让人松弛的底色。街灯还没亮,但整个世界已经准备好换一场了。
我小时候,不怕这热色。反而觉得暑假的午后,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热浪波动的声音,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。我会盯着被晒得发烫的窗台铁皮看,看那上面的空气如何扭动。现在想来,那是对一种强烈存在感的懵懂观察。热,用它不容置疑的方式,宣告着它的统治,而万物都在它的律动里改变了形态。
现在空调房待久了,人对这种原始的热色,反而耐受度低了。但我们总归是自然里长出来的生物,骨子里还是认得它。那种被热浪包裹的、微微窒息的感觉,那种汗水划过皮肤的感觉,其实也是一种活着的感觉,挺扎实,挺真切。
所以,下次再遇到那种能把风景都晒化了的天气,别光顾着抱怨。不妨停下来,眯着眼看看。看看那种让万物失焦、让空气舞蹈的“热色”。它固然不温柔,但足够热烈,足够诚实,用它全部的能量,在天地间挥毫泼墨,画一幅只属于盛夏的、独一无二的抽象画。这幅画,用身体感受,比用眼睛看,要真切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