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色一区
久色一区
老城区有条巷子,名字挺特别,叫“久色一区”。头一回听到这名字的人,多半会愣一下。久色?是年代久了颜色褪了,还是时光沉淀出的某种独特色彩?说不上来。它不像那些光鲜亮丽的新区,名字起得气势磅礴,什么“国际”“中央”“未来城”。它就在那儿,安安静静地,嵌在城市地图的一个角落,像一块被摩天楼群遗忘的旧布头。
巷子确实老了。两边的墙,是那种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常见的水刷石墙面,如今斑斑驳驳,雨水流过的痕迹像老人手背上的青筋。爬山虎倒是生机勃勃,覆盖了大半墙面,夏天绿得发乌,秋天又红得热烈。住在这儿的人,也多是老街坊。午后,总能看见几位老人坐在自家门口的竹椅上,摇着蒲扇,话不多,就那么眯着眼看巷口的光影慢慢移动。时间在这里,仿佛被调慢了速率,黏稠得像是化不开的糖浆。
我常觉得,这条巷子有种奇特的“氛围感”。这个词儿现在挺流行,可放在这儿,不是那种精心摆拍出来的。它是从每一块磨损的石阶、每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、甚至是从空气里飘着的、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气里,自己生长出来的。你傍晚走进去,总能闻到不同的味道:张家在煎带鱼,李家在炖红烧肉,窗口飘出的油烟混着老房子里特有的、淡淡的潮气。这不是什么高级香水,但闻着,心里就莫名踏实。这就是生活的底色吧,粗糙,但扎实。
巷子中间有棵大榕树,怕是比所有住在这里的人的年纪都大。树冠如盖,投下好大一片荫凉。树下有个小小的杂货铺,店主是个胖胖的大婶,什么都卖,酱油盐醋,零食玩具。铺子门口摆着两张小马扎,常常就成了街坊们的信息交换站。谁家孩子考学了,哪里的菜价又涨了,都在这里汇集、流传。这种基于地缘的、面对面的人际网络,在如今这个动动手指就能联系万物的时代,显得有点“古董”,却也珍贵。它构建了一种紧密的“社区联结”,这种联结,不是微信群里的点赞,是实实在在的“你家酱油没了先从我这儿倒点”的交情。
当然,久色一区也不是全然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。巷口偶尔也能看见外卖小哥飞驰而过的身影,一些年轻人住的屋子窗口,也晾着时髦的衣裳。新和旧在这里并不激烈对抗,更像是一种缓慢的渗透与交融。老人在用智能手机刷着短视频,年轻人下班回来,也会在榕树下逗逗邻居家的猫。这种并存,反倒让巷子有了一种奇异的生命力。
有时候我想,我们那么着急地奔向崭新和光亮,是不是也弄丢了点什么?丢掉了对一种“慢”的耐受,对一种“旧”的欣赏。久色一区,它不提供答案,它只是存在着。像一面沉默的镜子,映照出另一种时间流动的方式,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。它提醒着我们,在追逐“未来”的狂奔里,或许也可以偶尔停一停,看看这些被时光浸染出的、独特的色彩。这里的“久色”,大概就是生活本身,在漫长岁月里,反复涂抹、沉淀下来的,最真实的那一层底色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