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婷婷
四月婷婷
这风一吹，好像就把日子吹软了。前些日子还带着点料峭的劲儿，如今拂在脸上，只剩下暖融融的痒。我站在窗边往外瞧，楼下的那几棵树，不知什么时候，已经笼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绿意，淡淡的，像谁用最淡的墨，在灰蓝的天幕上轻轻晕染了几笔。那绿意还不实在，仿佛你眨眨眼，它就会散开似的。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“婷婷”吧——那种刚刚好、不张扬、却充满生命力的姿态。
说起“婷婷”，我总觉得这个词是专属于四月的。你看那路边的玉兰，花瓣厚墩墩的，像洁白的瓷盏，端端正正地立在枝头，不摇不晃，这不是婷婷么？还有那才探出头不久的柳芽儿，细细的，带着点鹅黄，在风里微微地颤，怯生生的，却也站得笔直，这不也是一种婷婷么？它们不像盛夏的枝叶那样泼辣辣地舒展，也不像秋日的果实那般沉甸甸地坠着。四月的美，就在这“将满未满”、“将熟未熟”之间，一切都蓄着势，含着劲，有一种说不出的“分寸感”。
我忽然想出去走走了。套了件薄外套，信步就溜达到了附近的公园。人不多，阳光透过还有些稀疏的叶子，洒下光斑，在地上晃晃悠悠的。空气里有种好闻的味道，混合着新翻的泥土气息、隐约的花香，还有阳光晒暖的青草味儿。我深深吸了一口，感觉肺腑里那些积攒了一冬的沉闷，都被这气息轻轻地置换掉了。
沿着小径慢慢踱，眼睛便不由地被那些细微的动静吸引。一只灰喜鹊在草地上蹦跳，啄着什么；蚂蚁排着不算太整齐的队伍，在搬运比它们身体大得多的食物碎屑；甚至能看到泥土微小的裂缝里，有嫩极了的草茎正奋力顶出来。这些景象平日匆忙时是绝看不到的。四月的这份“婷婷”，或许也教会人把步子放慢，把心放静，去关注那些平日里忽略掉的、生命本身从容的进程。这算不算一种“自然疗愈”呢？我说不好，但心里的褶子，确实被这春风熨帖得平整了不少。
走得有些乏了，便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。湖水也是“婷婷”的，没有波涛，只有细细的涟漪，一层一层地推着，把倒映在水里的云影和树影都揉碎了，又拼凑起来。对岸有个年轻的父亲，正弯着腰，教他蹒跚学步的孩子走路。孩子走得摇摇晃晃，那父亲的手就虚虚地拢在孩子身后，既不紧紧抓着，也不完全放开。那孩子脸上混合着胆怯和兴奋的神情，在四月的阳光下，格外明亮。
我看着，心里忽然一动。这四月的“婷婷”，又何尝不像人生里某些珍贵的阶段呢？不是懵懂无知的起始，也非尘埃落定的终局。它是一段“向上的旅程”，是积累了一些力量，看清了一些方向，带着些许忐忑但更多是期待，正要稳稳地、一步一步往前去的时候。脚下或许还有些虚浮，但脊背是挺直的；前路或许看不真切，但心里是有光的。这份姿态里，有脆弱，更有坚韧。
天色渐渐向晚，风里的暖意也掺进了一丝凉。我起身往回走，再回头看看那一片朦胧的新绿，觉得它们比来时似乎又深了一点点。这变化是悄然的，几乎无法察觉，但你知道它确确实实在发生。四月就是这样，它不喧哗，只用一种最平和、最“婷婷”的方式，告诉你生命在生长，时光在流淌，而一切向上的、美好的旅程，都值得你静下心来，细细地品，慢慢地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