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戴眼罩以为我是爸爸
妈妈戴眼罩以为我是爸爸
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好笑，又让人心里头酸酸的。上个月我妈做了个白内障手术，医生嘱咐要好好休息，少用眼，白天光线强的时候最好戴个眼罩遮光。于是，家里就多了个“独眼侠”妈妈。
那天是周末下午，我估摸着她该睡醒了，就轻手轻脚推开她卧室门，想看看要不要倒点水。屋里拉着窗帘，暗暗的。我妈正靠坐在床头，那个黑色的遮光眼罩严严实实盖住了一只眼睛，另一只眼睛也眯着，像是半梦半醒。听见动静，她头微微侧过来，没等我开口，忽然就用那种很自然、带着点依赖的口气说：“回来啦？厨房电饭煲里还温着粥，你胃不好，先吃点垫垫。”
我一下子愣住了。这语气，这话，分明是几十年来对我爸说的。我爸胃不好，又常常忙得错过饭点，我妈总是这么给他留饭。我张了张嘴，没出声，心里头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“望”着我这个方向，眼罩让她失去了准确的视觉判断，昏暗的光线又模糊了轮廓，她大概只看到一个朦胧的、男性的身影走近，潜意识里便认定了是最熟悉的那个人。
我没立刻纠正她，只是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，模仿我爸惯常的低沉语调。她似乎满意了，点了点头，又把脸转向窗户的方向，喃喃自语似的：“今天天气好像不错。”那一刻，房间里特别安静，我能听到时钟细微的滴答声，和她平缓的呼吸。我突然有点舍不得打破这个误会。这个因为一片眼罩、一点光线而产生的，美丽的误会。
在那一刻，我仿佛透过这个小小的误会，触碰到了他们之间那种平淡而坚实的依赖。这种依赖不是挂在嘴边的甜言蜜语，而是藏在“粥还温着”这样的琐碎日常里，藏在哪怕看不清也能凭感觉认出的习惯里。我妈的世界因为眼罩暂时变得模糊而狭窄，可那份对伴侣的牵挂和习惯，却清晰得毫发毕现，成了她此刻确认安全感的坐标。
我没有继续扮演下去，轻轻走过去，用我自己的声音说：“妈，是我。我爸还没回呢。”她“啊”了一声，连忙抬手想把眼罩摘下来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：“你看我，睡迷糊了，听着脚步声像……”我说没事，粥我去看看，回头我爸回来正好吃。转身走出房间的时候，我心里那种酸酸的感觉更明显了，但又不是难过，更像是一种温暖的触动。
后来我和我爸说起这事，他正端着那碗温粥，听了也没笑，只是拿着筷子的手停了一会儿，然后低声说：“你妈这辈子，就是操心惯了。”这句话很轻，但我却感到了里面沉甸甸的分量。这次手术，妈妈需要戴上眼罩来保护脆弱的眼睛，这个小小的医疗辅助工具，却意外地让她流露出了最深层的心理依赖——那种无需看清，便能安心托付的信任。
从那以后，我有时会特意观察。当我妈戴着那个黑眼罩在屋里慢慢走动，或是坐着休息时，她的其他感官似乎变得更敏锐了。她能听出是我还是我爸的脚步声，能凭感觉摸到遥控器放在老地方。但那次误认，就像平静水面上投下的一颗石子，波纹让我看清了水底的景象：原来在漫长的婚姻生活里，两个人早已将彼此的存在，融进了呼吸般的习惯里。这种习惯的力量如此强大，甚至能暂时压倒视觉的“证据”。
眼罩很快就可以摘掉了，医生的反馈很好，妈妈的视力恢复得不错。她又能看清楚东西了，当然不会再把我错认成我爸。但那个昏暗午后的小插曲，却留在了我的记忆里。它让我更真切地懂了，所谓老伴，或许就是当你眼前一片模糊，甚至黑暗时，心里头却还能清晰映出的那个身影；是哪怕弄错了、闹笑话了，也只会觉得温暖而不会尴尬的那个人。生活就是这样吧，没有那么多惊心动魄，反而是在这些看似乌龙的小瞬间里，藏着最绵长、最踏实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