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交车一晃一晃一撞一下
公交车一晃一晃一撞一下
大清早的，挤上这趟公交车，人挨着人，像沙丁鱼罐头。我抓稳头顶的横杆，车子就发动了。它慢悠悠地起步，然后，开始了它每日的固定节目：一晃，一晃，再“咚”地撞一下。这节奏，简直比老式挂钟还准。
车子晃着，人也跟着晃。左边那位大哥的手机，差点蹭到我脸上；右边背书包的学生，整个人歪了一下。车厢里弥漫着一股隔夜的疲惫，还有刚出炉的包子味儿，混在一块儿。车窗外的街景，一会儿清楚，一会儿模糊，也跟着节奏跳舞。这感觉，怎么说呢，有点像小时候坐的摇篮，只是这摇篮的动静，实在有点太大了。
你别说，在这规律性的晃动里，人反而容易走神。我看着窗外那些匆匆掠过的店铺招牌，心思早就飘远了。想起了昨晚没做完的工作，想起了出门前孩子嘟囔着要买的玩具，想起了这个月还没还的房贷。生活的重量，好像比这满车的人还沉，压得人肩膀发酸。可车子不管这些，它还是那么一晃，一晃，然后“咚”地一声，碾过一个小坑，把所有人的思绪都撞回现实。
这“一撞一下”来得总是很突然。有时是过减速带，有时是避让突然窜出来的电瓶车。每到这时候，车厢里就会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，紧接着是下意识的道歉——“哎哟，不好意思！”“踩您脚了！”碰撞的瞬间，陌生的身体被迫靠近，陌生的气味短暂交织，然后又迅速分开，恢复成那种熟悉的、克制的距离。这短暂的接触，竟成了这趟沉闷旅程里，为数不多的、带点人气的互动。
我突然觉得，我们这日子，不也像坐这趟公交车吗？大部分时候，是一种重复的、让人昏昏欲睡的晃动。按部就班地起床、通勤、工作、回家。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好像没什么不同。但总会有那么一些“撞击”的时刻，也许是突如其来的坏消息，也许是一个意外的惊喜，也许是生活中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。这些撞击把我们从惯性的迷糊中震醒，让我们不得不抓紧扶手，重新看看自己身在何处。
车子继续向前开着。我身边站着的乘客换了好几拨。有位老太太拎着菜篮子，在每一次晃动和撞击里都站得稳稳的，手抓得特别牢，眼神望着前方，平静得很。这大概就是生活的智慧吧，知道颠簸总会来，所以提前做好准备，核心稳住，随它怎么晃。这种在摇晃中保持的动态平衡，可真是一门学问。
又到了一个站，更多的人涌上来。车厢里的空间被重新分割、组合。抱怨声多了几句，但很快又被发动机的轰鸣盖过去。新上来的人，迅速适应了这晃动的节奏，找到自己的立足点，然后掏出手机，低下头。大家又回到了各自的世界里，只剩下身体还共同承受着这颠簸。
广播里报出我要下的站名。车子靠边，又是一个不太平稳的刹车，人群像潮水一样微微前涌。我顺着人流挤下车，双脚踩在坚实的人行道上，竟觉得地面有些过于平稳了，反而有点不习惯。回头看看那辆旧公交车，它已经关上门，又一晃一晃地，载着满车的晨光与疲惫，开往下一站去了。
我站在路边，深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气。这一路的摇晃和撞击，好像把我身体里某种僵住的东西给晃松了。生活大概就是这样吧，在不断的、细碎的颠簸里，我们被推着往前走。重要的不是抱怨这路有多不平，而是学会在晃动里找到自己的重心，在每一次意外的“撞击”后，调整好姿态，继续往前。这么一想，那“咚”的一声闷响，听着也没那么烦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