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老太毛茸茸的
中国老太毛茸茸的
巷口晒太阳的老太,你仔细瞧过没有?我是指,真真正正地、仔仔细细地瞧。不是瞧那花白的头发、眼角的皱纹,或是身上那件洗得发软的深蓝褂子。是瞧她脚边,那团跟着她一起晒太阳的,毛茸茸的东西。
那可能是一只猫,黄白花的,肥嘟嘟的,蜷在她脚边打呼噜,肚皮上的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,在午后的光里,泛着一层暖融融的金边儿。老太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,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。那猫也不全睡,偶尔半睁开眼,琉璃珠子似的眼仁儿瞥一下老太,又安心地阖上。这毛茸茸,是活的,是暖的,是带着心跳和呼噜声的。
也可能不是猫。是她膝盖上摊着的一件旧毛衣,起了很多柔软的绒球。她戴着老花镜,手指捏着针,慢吞吞地缝补一个也许并不显眼的破洞。线是旧毛线,颜色和毛衣本来的颜色不太一样,但被她织补得异常平整。那毛茸茸的触感,从她指尖传递开来,是经年的温暖,是“新叁年,旧叁年,缝缝补补又叁年”的日子打磨出的光泽。这毛茸茸,是记忆的,是手艺的,是把时光和心意都织进去的踏实。
更可能,是她脚上那双自己纳的棉鞋。鞋面子是普通的黑条绒,里头絮着厚厚的、蓬松的新棉花。鞋底是千层底,一针一线纳得密实。她穿着它,走过菜场的湿滑地面,走过小区平整的砖道,也走过老家田埂的泥土。这毛茸茸,是踏实的,是护着老寒腿走过四季的,是接地气的暖。
你说怪不怪,我们总爱用“银发”“沧桑”来形容老人,觉得他们的世界是褪了色的,是硬邦邦的。可只要你肯蹲下来,用和孩子一样的视角去看,你就会发现,中国老太的世界,常常是“毛茸茸”的。这种毛茸茸,是一种独特的触感,一种生活的质地。它不华丽,不尖锐,甚至有点旧,有点不起眼,但它包容、温暖、妥帖。它对抗着岁月的冷硬,把日子过成了一团可以触摸的暖。
想起我外婆。她有个百宝箱似的旧饼干铁盒,里头不装饼干,装的全是“毛茸茸”的小玩意儿:几团颜色各异的零碎毛线,几枚磨得光滑的旧纽扣,一把用了很多年、木柄被手汗浸润得发亮的毛衣针。她没事就拿出来摸摸,整理整理。你说这些东西有用吗?好像也没大用。但对她来说,那每一团毛线都连着一段记忆,可能是给小孙子织过的一顶帽子,也可能是给早逝的老伴补过的一件坎肩。那毛茸茸的触感,是她和过往岁月保持联系的方式。
现在的生活多光溜啊,什么都是崭新的、平滑的、速成的。买的毛衣不起球,但好像也少了点体温;棉鞋款式新颖,却难找到那种蓬松厚实、吸饱了阳光的棉花感。我们离那种需要亲手去创造、去修补、去积累的“毛茸茸”的生活,似乎有点远了。
所以,下次再看见巷口晒太阳的老太,别匆匆走过。不妨多看两眼她身边那些毛茸茸的细节。那里面藏着的,或许是一种正在慢慢远去的生活哲学:用一种最朴素、最坚韧的温柔,去包裹生命里的粗砺与寒冷,把寻常日子,过出暖烘烘、软和和的滋味来。这滋味,就像冬日里抱着一个老热水袋,不烫,只是恒久地、妥帖地暖着,从手心,一直暖到心里头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