爽...宝贝别拔...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07:01:16 来源:原创内容

爽…宝贝别拔…

老王蹲在阳台那盆金边吊兰前,手里捏着把生了锈的小铲子,额头上汗珠子密密地铺了一层。他盯着那盆吊兰,眼神有点发直,嘴里咕哝着那句话,反反复复,像卡了带的录音机:“爽…宝贝别拔…”

这话说得没头没尾,把刚进门的儿子小王给听愣了。小王凑过去,看见他爹不是要拔那吊兰,反而是在松土。那土硬得跟砖头似的,铲子下去,只留下道白印儿。“爸,您念叨啥呢?跟这盆花较什么劲?”

老王没抬头,手上加了把力气,铲子“噗”一声,终于撬开一小块板结的土块。他长长地、从喉咙底里舒出一口气:“嘿…就是这个劲儿。松开了,根才能喘气儿。”他这才侧过脸,眼角皱纹堆迭起来,“我刚说的?是说这土呢。土憋得久了,你给它松松,它‘爽’了。可你得慢点儿,一点点来,不能硬薅,一薅根就断了。‘宝贝别拔’,是说给这花听,也是说给我自个儿听。”

小王听得云里雾里,只觉得老爷子是不是热迷糊了。老王却打开了话匣子,铲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捣着土,话头却飘到了四十年前。

“那年月,我在东北林场,”老王眯起眼,仿佛能看见那片无边的白桦林,“冬天上山伐木,那才是真叫一个‘爽’。零下叁十度,嘴里呼出的气立马成冰碴子,一斧子下去,木屑飞溅,带着松脂的香,那股子清冽劲儿直冲天灵盖。”他顿了顿,“可伐木有讲究。树倒了,根还得留着,慢慢清理。不能图快,图快就容易伤着旁边的树苗,伤着地下的脉。老师傅总吼我们:‘小子,慢着点!宝贝别拔!’意思是,那森林是宝贝,你得悠着点,别把未来的指望都给拔光了。”

阳台外,城市的噪音闷闷地传进来。老王的话,却把一片冰天雪地的寂静带到了这小小的、满是尘嚣的角落。小王第一次没觉得父亲唠叨,他拉了个小板凳,坐了下来。

“后来呢?”

“后来?”老王笑了笑,“后来回了城,进了厂,在流水线上一干叁十年。那日子,跟这板结的土一样,一天天,压得实实的。拧螺丝,装零件,重复同一个动作。那时候的‘爽’,是下班后,跟工友灌一口廉价白酒,辣得嗓子眼冒火,然后倒头就睡,什么也不想。”他轻轻拍打着吊兰根部的土,“可心里头,总有什么东西被‘拔’着,悬着空,落不了地。是那股子山林的气?还是年轻时候的莽劲儿?说不清。”

老王不再说话,专心侍弄起那盆花。他用手把松开的土细细碾碎,动作轻缓,甚至带着点怜惜。小王看着父亲的手,那双曾经抢过斧头、握过钢钎、拧过无数螺丝的手,如今布满了老年斑,却在泥土里显得异常灵活而温柔。

“这人呐,跟这花,跟那树,没啥两样。”老王忽然又开口,声音低低的,“活一辈子,就是不断找那个‘爽快’劲儿,找那股子通透。可能是干成一件大事,也可能是…就像现在,把这盆花的土给松利索了。”他指了指心口,“可你不能急,急了,就容易‘拔’错了东西。把耐心拔了,把念想拔了,把根子里的那点稳当劲儿给拔了,人就飘了,空了。”

夕阳斜斜地照进阳台,给老王花白的头发镀了层金边,跟他手边那盆金边吊兰莫名相称。那盆吊兰,经过一番打理,枝叶似乎都舒展了几分,在微风里轻轻颤着。

小王忽然就懂了。父亲念叨的,哪里是花,哪里是树。他是在梳理自己板结了大半生的岁月,寻找一种让生命重新透气的方式。那种“爽”,不是瞬间的刺激,而是让被生活压紧的土壤,慢慢恢复松软与生机。而“别拔”,是一种敬畏,是对过往根系的保护,是对未来生长的一份耐心。

“爸,”小王站起身,“明天我陪您去花卉市场,再挑点好土,买几盆别的?”

老王直起腰,捶了捶后背,脸上那层汗津津的光,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透亮。“成啊,”他说,“不过得慢慢挑,急不得。”

阳台重归安静。只有那盆吊兰,在新松的泥土里,静静地扎着根,等待着下一场浇灌,和下一个平常的日出。那声含糊的“爽…宝贝别拔…”,似乎也找到了它的归处,不再飘荡,而是沉甸甸地,落进了生活的泥土深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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