坠落律师完整版
坠落律师完整版
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，张伟却觉得那些光点正在急速远离。他手里攥着的，不是案卷，而是一张皱巴巴的法院传票——这次，他自己成了被告。高级西装的袖口有些磨损了，就像他这些年一点点磨掉的底线。
十年前刚入行那会儿，他可完全不是这样。那时候他相信法律是秤，律师就是扶着秤杆的人，得讲良心。接的第一个法律援助案子，是个被欠薪的农民工，他跑前跑后，收集证据，在法庭上据理力争。赢了官司，当事人握着他的手，那粗糙的触感和感激的眼神，他能记一辈子。那时候的快乐多简单啊，虽然钱少，但心里踏实，睡觉都香。
可这行当的水，比他想的深多了。环境是会改变一个人的，尤其是当诱惑穿着合身的西装，用“行业规则”“生存智慧”这样体面的词汇包装好，摆在你面前的时候。他开始接触一些“大客户”，处理一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业务。第一次收下那个厚厚的、与常规顾问费不太相符的信封时，他的手心全是汗，心里那杆秤猛烈地晃了一下。但对方只是拍拍他的肩：“张律师，识时务，这都是你应得的辛苦费。”
从那一刻起，某种东西就开始松动了。他用“专业服务费”说服自己，用“大家都在这么干”来安慰自己。接的案子越来越大，办公室越换越高，手里的资源也越来越多。他学会了那些“技巧”：如何巧妙地规避核心风险，如何利用信息差为客户谋取最大利益，甚至如何与某些关键人物“建立良好关系”。他成了圈内有名的“搞定先生”，价码水涨船高。那身昂贵的西装，渐渐变成了一副精致的铠甲，把他和从前那个热血的自己隔开。
那根断裂的保险绳
真正的转折，是恒远地产那单并购案。利益太大了，大到他明知道对方提供的部分资产文件有问题，还是选择了沉默。他运用了全部的专业知识和人脉，设计了一个极其复杂的交易结构，像一层华丽的镀金，包裹住了内里的锈蚀。他以为天衣无缝，法律条文成了他编织罗网的丝线。他赢了，为客户省下了数亿资金，自己也获得了一笔天文数字的佣金。
庆功宴上，香槟塔闪着诱人的光，周围全是恭维。可他却在酒杯的倒影里，看不清自己的脸了。他忘了，法律这行，头顶永远悬着一把剑，叫做“职业操守”。这根看不见的保险绳，在他一次次试探底线时，早已磨损不堪。
事情的败露，源于内部举报和一次看似无关的金融稽查。他精心设计的结构被一层层剥开，那个被掩盖的核心问题暴露在阳光下。这一次，没有同行来为他辩护，曾经的“朋友们”避之不及。调查卷宗里的每一页纸，都像在拷问他过去的每一个选择。他才惊恐地发现，自己早已不是法律的运用者，而是规则的破坏者。他赖以生存的专业技能，最后成了埋葬他的工具。
现在，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，等待着最后的审判。他环顾四周，书架上那些厚重的法典，曾经是他攻城略地的武器，现在却像沉默的法官，凝视着他。他想起那个农民工的手，想起第一次穿上律师袍时的激动。那条坠落的路，起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、自我妥协的念头。一步错，步步错，等你回头想找那条回去的路时，才发现身后已是万丈深渊。
窗外，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，属于他的那片光，快要熄灭了。这场坠落，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，只有内心价值体系崩塌时，持续不断的、细碎的哀鸣。他亲手折断了翅膀，如今只能面对重力，加速下坠。律师这身份，曾经是他的荣耀，如今，成了他洗不掉的烙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