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人上面一个下
一个人上面一个下
老张蹲在田埂上,盯着眼前这道坡,半天没动弹。坡其实不高,也就十来米,一面陡些,一面缓些。他刚从陡的那面手脚并用地爬上来,喘得厉害。现在呢,他想从缓的那面下去。可不知怎么的,望着那条好走的路,他反而有点挪不动步子了。
你说怪不怪?上来的时候,眼里只有顶上那一片天,顾不上怕,也顾不上累,憋着一股劲儿就上来了。现在目标达成了,站在这个“上面”,四下里望望,风挺凉快,景也不错,可心里头却空落落的。那“下面”是自己来的地方,熟悉,踏实,可再走回去,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。这“上”与“下”之间,隔着的好像不只是这道土坡,还有点别的什么。
这让我想起咱们过日子,不也常是这种状态么?一辈子就像在爬一座座看不见的坡。读书时,拼了命想考上好学校,那是“上”;考上了,新鲜劲儿一过,面对新的功课压力,又仿佛站在了另一个坡底。工作了,削尖脑袋想升职加薪,觉得坐到某个位置就是“上了”,可真坐稳了,才发现会议没完没了,责任重得压肩膀,往下看看,又怀念起当初那个单纯干活的自己。
“上面”有上面的风光,也有上面的寒。你以为上去了就是终点,其实那不过是另一个起点,视角变了,吹的风也不同了。以前在下面,你觉得上面的人说话都带着回音,挺神气;等自己到了那个位置,才发现每个决定都牵扯着好几头,说句话得在肚子里绕叁绕,那份“神气”底下,是如履薄冰的谨慎。这大概就是一种处境转换吧,位置一换,天地、心境、看事情的角度,全跟着换。
那“下面”呢?下面有下面的好。踏实,自在,不用总绷着。可人这东西,往往在下面时,眼睛总往上看,羡慕上面的开阔;真到了上面,骨头被风吹得生疼了,又惦记下面的温暖。老张大概就是这么个心情。他上来了,证明了自个儿还能爬这个坡,可接下来呢?是留在坡顶吹风,还是下去?下去,好像意味着刚才那股子劲白费了;不下去,这么干站着,算个什么事儿?
其实啊,人生大多数时候,我们既不在纯粹的“上面”,也不在纯粹的“下面”。更多是处在一种“正在”的状态——正在往上,或者正在往下。这个动态的过程,或许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。上,不意味着永远高人一等;下,也不代表就此一败涂地。重要的是,在每个位置上,你能否找到自己的平衡支点。在“上面”时,能记得“下面”的视角,体恤和理解;在“下面”时,也不妄自菲薄,积蓄力量。
老张最终站起来了,拍了拍屁股上的土。他没从缓坡下,反而沿着刚才上来的陡坡,慢慢地、试探性地往下挪。上去时求快,下来时求稳,这姿态又不一样了。他好像明白了,这一上一下,爬的不是坡,是自个儿的心气。上去,是征服;下来,是沉淀。
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这么一道坡。它可能叫事业,叫家庭,叫某个心心念念的目标。别太执着于“上”那个结果,也别太抵触“下”那个过程。这上下之间辗转、摸索、适应的全部滋味,那种处境转换间的微妙感悟,才是生活真正要交给我们的东西。就像老张,这一上一下之后,再看他那片熟悉的田地,眼光和以前,终究是有点不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