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叁的奶奶长啥样
初叁的奶奶长啥样
初叁那年，奶奶的样子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。不是她变了，是我看她的眼睛变了。
小时候，奶奶就是“厨房”的代名词。我总记得她系着蓝布围裙，在灶台边转悠，锅里永远咕嘟着冒着热气的汤。那时候看她，个子高高的，头发乌黑，挽个髻，利索得很。我仰着头喊“奶奶”，她就用沾着面粉的手，笑眯眯地捏我的脸。那双手糙糙的，刮得脸有点痒，但心里是暖的。
可到了初叁，我好像突然“长高”了。不是个子，是看东西的角度。那天放学回家，累得瘫在沙发上，奶奶端了碗削好的苹果过来，就坐在我旁边的小凳子上。我侧过头，第一次那么近地、那么认真地看她。
嘿，她的头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花白了？黑头发像是藏进了银丝里，得仔细找才能看见几缕。原先挺直的背，现在坐着的时候，也微微有些弓了，像棵被岁月磨圆了棱角的老树。她静静坐着，手里慢慢剥着一个橘子，阳光从窗户斜进来，照在她手背上。那双手啊，布满了深褐色的斑点，皮肤薄得像一层宣纸，能看见下面青紫色的血管。关节有些粗大，动作慢了些，但还是很稳当。
“看啥呢？”她发现我在看她，笑着问，把一瓣橘子递过来。我接过橘子，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。那个在我印象里无所不能的奶奶，什么时候……变得有点“小”了呢？
初叁的日子，被试卷和习题塞得满满当当，心里也绷着一根弦。奶奶不太懂什么“二次函数”和“宾语从句”，她的世界，就是天气预报、菜市场的价钱、和对于我“有没有吃饱穿暖”的循环提问。我们之间的话，好像变少了。我忙着应付心里的“大江大河”，她呢，就在我生活的岸边，默默地、日复一日地打着转。
直到那个周五晚上。我模考考砸了，心情糟透了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。奶奶轻轻推门进来，没说话，只是放下一杯温牛奶，然后在床沿坐下。过了好一会儿，她才开口，说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事：“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，也这样。有一次跟同学打架，书包带子都扯断了，不敢回家，躲在河堤边。是我去找他回来的。”她说着，眼睛望着窗外，好像在看着很远的地方。
“那后来呢？”我忍不住问。
“后来？后来我啥也没说，就把书包带子给缝上了。给他煮了碗面，加了两个荷包蛋。”奶奶转过头，看着我，眼角的皱纹堆迭起来，那笑容里有种说不清的东西，“人呐，没有过不去的坎。你觉得天大的事，回头看看，也就是碗面的事。”
那一刻，我好像又看到了奶奶的另一副样子。她不再仅仅是那个在厨房忙碌的、背影有些佝偻的老人。她是一座山，沉默地经历过许多风雨，山上的树木也许不再茂盛，但根基却稳稳地扎在泥土深处。她的皱纹里，藏着的不是衰老，是时光走过的路，是包容了我父亲和我两代人所有莽撞与焦虑的、宽广的宁静。
自那以后，我学会了用新的眼光看她。看她戴着老花镜，仔仔细细地读药品说明书；看她把旧毛衣拆了，颤巍巍却又耐心地绕成毛线球；看她傍晚坐在阳台上，什么都不做，只是安静地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。她的动作是慢了，但那份从容，是我在兵荒马乱的初叁岁月里，最想拥有的东西。
现在你问我，初叁的奶奶长啥样？我说不清。她有时是那个背影瘦小、让我鼻子发酸的老人；有时又是那个笑容温和、一句话就能让我心里踏实下来的“定海神针”。她的样子，在我的记忆里变得立体了，也复杂了。但我知道，无论她外表变成什么样，有样东西从来没变过——那就是她看向我时，眼睛里那份永远亮晶晶的、毫无保留的牵挂。这份牵挂，大概就是她能给我的，最朴素也最珍贵的“营养”了。
所以，初叁的奶奶到底长啥样？她啊，就长成“奶奶”该有的样子。是时光雕刻出的，最独一无二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