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色
天色色
你有没有这样的时候?傍晚回家,一抬头,忽然就被天边的颜色给镇住了。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蓝,也不是课本里写的“鱼肚白”。怎么说呢,像有人打翻了调色盘,绛紫、橘红、靛青,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、介于粉与灰之间的那种颜色,全都泼洒在一块儿,混着,晕着,慢慢地流淌。
我就管这叫“天色色”。它不是“天色”,天之色嘛,太笼统。它是那一刻独有的,带着情绪的,活生生的颜色。你得碰,赶巧了,它就在那儿。早一分钟云没聚拢,晚一分钟光就溜走了,都不成。
这颜色啊,看久了心里会空落落的,又好像被填得满满当当。想起小时候在乡下,外婆在灶头做饭,炊烟是直的,淡淡的青。我蹲在院子里看天,那时的“天色色”是温暖的鸭蛋黄,混着柴火气,觉得日子很长,长到没有尽头。现在站在高楼缝隙里看,一样的绚烂,心里头却飘忽忽的,像脚没踩着实地。你说,是天的颜色变了,还是看天的人心气儿不同了呢?
有人说,这不就是晚霞嘛,有啥稀奇。哎,还真不一样。晚霞是个名儿,是个概念。“天色色”是实在的,是那一刻光和影、云和风、还有你自个儿心境,一起捏鼓出来的玩意儿。它是一次性的,绝版。你看见了,它就是你的;你没留心,它也就悄没声儿地散了,谁也不欠谁的。这多少有点“瞬间的共鸣”的意思——你和天地,在那么一个偶然的缝隙里,通了电,对上了暗号。
现代人活得多忙啊,眼睛总是盯着前面叁尺远:手机屏幕、电脑报表、车前路。颈椎都僵了,谁还顾得上抬个头呢?就算抬头,楼宇把天割成一条一条的,像透过牢笼的栅栏看风景。我们抱怨生活单调,可这免费的、顶奢侈的“天色色”大片天天上演,我们倒成了最吝啬的观众,不肯付出一瞥的工夫。
所以我总劝朋友,也劝自己,好歹一天里,找个由头停下来,就那么一两分钟。去窗边,去阳台,或者干脆下楼溜达几步。别管什么晚霞朝霞,你就看。看那颜色怎么爬过楼顶,怎么染透云彩,又怎么一点一点地,被暮色或者晨光吞吃掉。那一刻,什么碍笔滨,什么烦心事儿,好像都被那浩瀚的颜色稀释了,心里头能透口气。
这“天色色”里,藏着时间的质地。它温柔地提醒你,这一天,无论好的坏的,终究是过去了。它盛大落幕,或是悄然转场,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自然的尊严。你看那天色,浓烈也好,清淡也罢,从不纠缠,到了点儿就褪去,干脆利落。人要是也能活出这点干脆,该省去多少烦恼。
下次你若碰见了,不妨多看几眼。把它存在眼睛里,存在手机里,或者,就只存在那一刻恍惚的感受里。那是忙忙碌碌的生活,偷偷给你塞的一颗糖。滋味嘛,得你自己品。品出来了,这寻常日子,或许也就添了一抹不一样的、活生生的底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