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男日一女
多男日一女
老张蹲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,嘬了口烟,眯着眼看远处尘土飞扬的土路。几个半大不小的后生,正围着村东头李寡妇家那台崭新的手扶拖拉机,这儿摸摸,那儿敲敲,叽叽喳喳像一窝麻雀。李寡妇站在门槛上,手里攥着块抹布,脸上又是得意,又是心疼,嘴里不住地念叨:“轻点儿!那可是新家伙!”
这场景,搁在叁十年前,那是想都不敢想。那时候,谁家要是有个重活,比如盖房起梁、收割打场,那真是得求爷爷告奶奶,盼着族里叔伯兄弟能来搭把手。一个“难”字,道尽了人力单薄的辛酸。往往是家里的顶梁柱,一个人吭哧吭哧干到日落西山,腰都直不起来。女人呢?更多时候只能在一旁干着急,递碗水,擦把汗,重劳力的事,实在帮不上大忙。
可现在,你瞧瞧。李寡妇男人走得早,留下几亩地和两个上学的娃。今年她心一横,贷款买了这拖拉机。消息一传开,不用她招呼,村里会摆弄机器的、有力气的、甚至纯粹好奇想学两手的后生,一窝蜂就来了。这个说:“婶子,我帮你试试发动机!”那个嚷:“我来看看这犁头装得对不对!”半天功夫,不但机器给调试得妥妥帖帖,连门口堆的柴火都有人顺手给码整齐了。
这叫什么?这叫“众手易举”。一个“易”字,味道就全变了。不再是孤零零的挣扎,而成了热热闹闹的协作。力量聚到了一块儿,事情就变得轻省,路子也好像一下子宽了不少。老张想起自己年轻时修水渠,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,号子喊得震天响,那场面,累是累,可心里头是滚烫的。如今这“多男日一女”,日的是什么?日的是那台铁家伙,更是日子里那道过不去的坎儿。大家伙把各自的手艺、力气、甚至只是那么一点空闲时间,凑到一处,往一个点上使,再硬的难处,也能给它磨平了。
不过啊,老张磕了磕烟灰,心里头也转过另一层念头。这“众手”是好事,可也得有个“主心骨”。就像那群后生,为啥乐意来帮忙?一来是李寡妇人缘好,平时肯帮人;二来,她自个儿有主意,有胆魄,敢贷款买机器,想的是把日子往好里过。她不是光等着救赎的人,她是那个首先站起来,点起头一把火的人。大家愿意聚拢过来,添柴加火,是因为看见那火苗是亮的,是有希望的。
要是反过来,自己先瘫在了地上,光指着别人来拉,那时间久了,再热的心肠也得凉。这其中的分寸,很微妙。协作不是依赖,热闹不能掩盖了主家的担当。李寡妇一边招呼着大家,一边早就准备好了茶水、瓜子,中午还硬是留帮忙的后生们吃了顿便饭。她张罗着,承着情,也维持着一种体面的平衡。这或许就是乡土社会里,一种不言自明的智慧吧。
太阳渐渐西斜,拖拉机“突突突”地响了起来,声音听着挺顺畅。一个后生坐在驾驶座上,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,朝李寡妇喊:“婶子,妥了!明天就能下地试试!”李寡妇连连点头,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。老张站起身,捶了捶发麻的腿,背着手往家走。他心里琢磨着,这“多男日一女”的老话,在今天,或许有了新的注脚。它不再是某种尴尬或困境的描述,反而变成了一幅生动的图景——当许多双手,为了一个具体而踏实的目标, willingly 地汇聚到一处时,那份粗糙而蓬勃的生命力,足以耕耘土地,也能耕耘生活里那些板结的角落。
远处,拖拉机的轰鸣声混合着年轻人的笑语,在傍晚的空气里传得很远。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机器,倒像是一颗强有力的心脏,在村庄的胸膛里,勃勃地跳动了起来。老张想,明天,自家的那块坡地,是不是也该请这新家伙去松快松快了?或许,他也该泡壶好茶,去和那些后生们聊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