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喝吗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04:26:04 来源:原创内容

妈妈喝吗

水杯就放在茶几上,透明的玻璃,半满的白开水。我妈从厨房出来,在围裙上擦着手,眼睛扫过杯子,脚步却没停,转身又去阳台收衣服了。我张了张嘴,那句“妈,你喝口水吧”在喉咙里滚了好几滚,最终还是没出声。
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习惯了这样观察她。她好像总是忙,像个陀螺,从灶台转到洗衣盆,从客厅转到菜市场。她的世界里,似乎没有“停下来喝口水”这个选项。渴了怎么办?大概是做饭时尝咸淡的那一小勺汤,或是收拾完碗筷后,顺手把剩的那点凉茶底子灌下去。专门为自己倒一杯水,安安稳稳坐下来喝完?那太“浪费”时间了。

我记得小时候可不是这样。那时候,她总是追在我后面,“囡囡,喝水!”“快把这两杯喝了,上学带去!”我书包侧兜里永远塞着一个沉甸甸的水壶,她灌得满满的,好像我去的不是学校,是撒哈拉沙漠。她呢?她自己的那个旧塑料杯子,常常是到了晚上刷碗时,才发现早上倒的水一口没动,已经落了层灰。

这大概就是妈妈的“水杯悖论”吧。孩子的渴,是天大的事,是雷达上最醒目的红点。自己的渴呢?成了背景噪音,可以被忽略,被延迟,被一顿忙乱彻底覆盖。她们的“饮水提醒系统”,好像全都外置了,装在了我们这些儿女身上。

前两天回家,我特意带了个新杯子。淡绿色的,胖胖的壶身,有个好看的把手。我跟她说:“妈,这杯子泡茶好看,你试试。”她接过去,端详了一下:“哎哟,给我用浪费了,我那个旧的挺好。”我说不行,就这个。我给她泡了杯蜂蜜水,放在她常坐的沙发扶手边。

她坐下织毛衣,织几针,看一眼杯子。过一会儿,织几针,又看一眼。好像在完成一个陌生的任务。终于,她放下毛衣针,端起杯子,小小地抿了一口。蜂蜜水大概有点烫,她吹了吹气,又喝了一小口。那一刻,屋里安静极了,只有她轻微的吞咽声,和时钟的滴答。我忽然觉得,那声音特别好听。

你看,妈妈不是不渴。她是把自己“喝水”的优先级,排到了所有事情的末尾。她的注意力,是一张被撕得小小的便签纸,上面写满了家人的吃喝拉撒、天气冷暖,最后一点空白,才勉强挤下自己。让她喝水,不仅仅是递一杯水那么简单,是得轻轻地、却坚定地,把她从那张密密麻麻的“待办清单”里拽出来一会儿,告诉她:妈,你在这儿,你自己这张“便签纸”,也值得被写满。

这让我想起更早以前。外婆还在的时候,妈妈也是这样,追在外婆身后,“妈,你药吃了吗?”“妈,这汤你得趁热喝。”到了外婆跟前,她又变回了那个被叮嘱的小女儿。一代一代,关爱像水一样往下流,却很少往上,或者往自己那个方向,洇出一小片湿润的痕迹。

所以啊,“妈妈喝吗”这句话,问出口真的挺重要的。它不是一句简单的提醒,是一个小小的“中断”信号。中断她永不停歇的操劳,中断她把所有人都照顾周全唯独忘了自己的惯性。它像一把温柔的钩子,把她从“母亲”这个角色里暂时打捞出来,让她记起,她也是需要被照料、被提醒喝水的那个“自己”。

现在,我每次回家,第一件事就是去摸她的水杯。如果是满的,凉的,我就倒掉一半,兑上热水。如果空的,就洗净,泡上几颗枸杞或一片柠檬,推到她的手边。我不再只是问了,我开始“做”。有时候她还是会忘,水又放凉了。没关系,我再倒,再换。这是个慢功夫,急不得。就像小时候,她一遍遍提醒我喝水,从不嫌烦。

窗台上的绿萝,我妈养得特别好,叶子油绿油绿的。我每次浇水,她都念叨:“少浇点,看盆底漏出水就行了,浇多了烂根。”可她这棵为家遮风挡雨了大半辈子的“大树”,自己的根须,是不是也常常处于干渴的状态呢?我想,我得当那个为她“浇水”的人。不靠提醒,靠行动。让“喝水”这件事,重新成为她生活里一件自然、甚至有点愉悦的小事。

茶几上那个淡绿色的杯子,现在出现的频率高了些。有时候里面是茶,有时候是白水。看到杯沿上有她浅浅的唇印,我心里就会踏实一点。嗯,今天妈妈喝水了。这就好,这就很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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