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太叠叠飞叠叠飞叠叠飞叠叠飞
老人太叠叠飞叠叠飞叠叠飞叠叠飞
不知道你发现没有，人上了年纪，好像话就特别密。尤其是家里那几位，从你进门那刻起，话匣子就打开了。从菜市场白菜涨了两毛，到楼上邻居家狗叫了几声，再到叁十年前你尿床的旧账，那话啊，就像拧不紧的水龙头，滴滴答答，没个完。有时候听得你心里头直发毛，恨不得耳朵能有个开关，咔哒一声，世界清净。
我舅公就是这样。每次去看他，屁股还没坐热，他就开始了。“哎，我跟你说啊……”这句话是他的标准开场白，然后就能从抗日战争扯到智能手机。你说东，他偏说西；你说今儿天气不错，他立马告诉你1958年那场大雨下得才叫邪乎。我妈总劝我：“听着，耐心听着，老人嘛。”
可有时候是真熬人。有一回，我正为工作上一个项目焦头烂额，心里跟猫抓似的。舅公拉着我，非要给我讲他年轻时修水库，怎么用扁担挑石头，怎么一顿吃八个馒头。我眼神大概有点飘，心思早飞到报表上去了。舅公忽然就停住了，看着我，那双有点浑浊的眼睛眨了眨，轻轻叹了口气：“你们现在好啊，用电脑，动动手指头就行。我们那会儿，全凭一口气硬扛。”
就那一瞬间，我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我忽然觉得，他那滔滔不绝的“叠叠飞叠叠飞叠叠飞叠叠飞”，里头裹着的，是不是就是那口他提了又提的“硬气”？他反复念叨的，或许根本就不是事情本身，而是那个曾经能一口气挑两百斤石头、一顿吃八个馒头的自己。那个年轻的、有力的、被需要的自己。
我们嫌他们话多，嫌他们重复，是不是因为我们只听到了声音的“噪”，却没听懂声音里的“魂”？他们一遍遍擦拭记忆里的那些高光时刻，就像抚摸一张张老照片的棱角。那些我们早听腻了的故事，是他们人生仅存的几枚勋章。没人再来为他们颁奖，他们只能自己给自己诵读颁奖词。
这让我想起另一个事儿，就是“数字反哺”。这词儿听起来挺学术，说白了，就是咱们年轻人教长辈用手机、玩微信、刷视频。我教过舅公用智能手机，那过程，简直是一部血泪史。一个返回键，得讲十遍；一个扫码支付，他能担心一晚上，怕钱一下子全飞了。我急得直上火，语气难免冲。现在想想，我对着复杂代码都能耐心调试，怎么对教了几遍还不会的老人，就那么没耐性呢？
他们在学习一个全新的世界规则，那个我们如鱼得水的世界，对他们而言，处处是门槛，步步有陷阱。他们问来问去，小心翼翼，那种惶恐，跟我们小时候学走路怕摔跤，有啥区别？我们那时候，可没嫌爸妈的搀扶和唠叨烦啊。
再回头听老人的“叠叠飞叠叠飞叠叠飞叠叠飞”，味道好像不一样了。那不是噪音，那是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，对这个世界做最后的确认和连接。他们在说：“瞧，我经历过，我存在过，我和你们还有话可说。”他们的喋喋不休，或许是对抗遗忘和孤独最笨拙也最努力的方式。
下次，当你再觉得家里老人话太密、太碎的时候，不妨换个姿势听听。别光用耳朵听那些情节，试着用心去听听那情节背后的东西。那里头可能有骄傲，有眷恋，有再也回不去的年华，也有一份生怕被你们落下的孤单。他们的“叠叠飞叠叠飞叠叠飞叠叠飞”，其实是生命走过漫漫长路后，留下的、独特的回响。只是这回响，需要我们调对频率，才能接收到里头沉甸甸的信号。
窗外的夕阳斜斜照进来，把舅公花白的头发染成金色。他又开始讲那个修水库的故事了。这次，我没看手机，也没走神，就看着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怎么撬动那块“死沉死沉”的巨石。我好像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青年，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，喊着号子，汗流浃背。那画面，比他任何一句具体的话，都要响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