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大我的小那疼吗
他的大我的？小那疼吗
老陈蹲在小区花坛边，手里捏着半截烟，眼神有点发直。刚才在楼上，儿子小磊那一声吼，还在他耳朵里嗡嗡响：“你从来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！你的道理大过天，我的感受就一文不值是吧？”
这话像根小针，扎得他心里一抽一抽的。他想起自己小时候，父亲那巴掌扇过来的时候，可从来没问过他疼不疼。父亲信奉的是“棍棒底下出孝子”，道理是硬的，规矩是铁的，孩子的眼泪？那不算个事儿。老陈以为自己早就走出了那种模式，他供儿子吃穿，讲道理，从不动手，怎么到头来，还是落了个“不讲感受”的埋怨？
这“感受”两个字，如今可真是金贵。老陈咂摸了一下嘴，觉得有点陌生，又有点沉重。他那一辈人，日子是实打实摔打出来的，讲究的是“做”，不是“想”。饿肚子的时候，感受是饿；累瘫的时候，感受是乏。哪有闲工夫去细品心里那点弯弯绕绕？可儿子这一代不一样了。他们活在一个情感需求被高高举起的时代。你要是不谈谈“理解”，不聊聊“接纳”，不关注一下他的“内心世界”，你好像就不够格当个爹。
老陈的“大”，是道理的大，是经验的大，是“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”的那种不容置疑。他觉得，把这条路给你指明白了，坑给你划出来了，就是最大的爱。可小磊要的“大”，似乎不是这个。他要的，可能是被尊重选择的那种“大”，是即使错了也被包容的那种“大”。老陈的道理像一件厚重的大衣，他觉得冬天必须穿上；儿子却觉得，这大衣压得他喘不过气，他宁可吹点冷风，也想按自己的样子出门。
那“小”的呢？老陈突然觉得，自己心里也有个“小”。那个“小”是看到儿子熬夜时憋着的担心，是听到儿子取得一点成绩时不敢太夸的矜持，是无数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去的笨拙。这些“小”情绪，他从未表达过，他觉得矫情，觉得没必要。他把它们都压在了“为你好”这块大石板底下。可现在想想，是不是正因为自己从来没说过这些“小”，儿子才只觉得他像个冷冰冰的“道理输出机器”？
疼吗？老陈按了按心口。儿子吼他的时候，是疼的，那种不被理解的疼。但或许，儿子也觉得疼呢？当他兴冲冲地想分享一个游戏战绩，老陈却板着脸说“这有啥用”；当他选了文科，老陈唉声叹气说“没前途”。那些时刻，儿子心里那个“小”愿望，“小”欢喜，是不是也被刺痛了？这亲子关系啊，有时候就像两个人各拿着自己的一副拼图，都觉得自己手里的是对的，拼命想往对方那幅图里塞，结果谁也拼不成完整的画，只剩下一地碎渣，扎得双方都疼。
烟快烧到手指了，老陈才回过神来。他站起身，拍了拍裤腿上的灰。楼上窗户的灯还亮着，那是儿子的房间。他忽然没那么急着上去再讲一番大道理了。也许，下次开口前，可以先问一句别的。比如：“今天那个让你高兴的游戏，到底好玩在哪儿？跟我说说？”或者，“你选的那个专业，是怎么想的？我挺想听听。”
老陈还没想好具体怎么说。但他就觉得，那“大”和“小”之间，或许缺的不是谁对谁错，而是一座小桥。桥这头，是他放下一点身段的询问；桥那头，是儿子或许愿意打开的一点心扉。这桥墩子，大概就得用“听听你的”和“说说我的”这种最朴素的砖块来垒。至于还疼不疼……老陈想，总得先试着跨过去，才知道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