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1.夫妻自拍
91.夫妻自拍
手机“咔嚓”一声响，我和老婆头挨着头，挤在小小的屏幕里。她嫌我脸大，占了太多画面，我笑她刘海被风吹歪了，像个小天线。背景是家里那面白墙，顶灯的光线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，糊成一团。这大概是我们这个月第……数不清第几次自拍了。翻翻手机相册，从谈恋爱那会儿的青涩拘谨，到结婚时的傻笑，再到现在各种搞怪角度，不知不觉，存了好几千张。
你说拍这么多干嘛呢？朋友圈早就懒得发了，九宫格精修图那种事儿，好像是上个世纪的热情。现在就是单纯想拍，像一种下意识的习惯。一起做饭，她举着锅铲，我系着滑稽的围裙，来一张；周末赖床，阳光透过窗帘缝打在脸上，迷迷糊糊也来一张。这些照片，绝大多数都静静地躺在手机里，甚至永远不会再被点开。但那个“拍”的动作本身，好像比照片更重要。它像是一个确认键，在日复一日流水般的日子里，“咔嚓”一下，按下一个微小的、只属于我们俩的印记。
有时候翻看旧照片，会觉得挺有意思。早几年的照片，两个人姿势都挺端正，笑容标准，背景得挑好看的，光线要讲究。现在呢，越来越“随便”了。刚起床的浮肿脸，抢到最后一盒外卖的得意劲儿，甚至吵架后她气鼓鼓的侧脸，我都偷偷拍过。这些照片谈不上美，但特别真实。真实到你能透过屏幕，闻到那天厨房里的油烟味，感受到午后阳光的温度，甚至想起那张气鼓鼓的脸后来是怎么被一块蛋糕哄笑的。
这种记录，我觉着就是一种生活存档。不是给谁看的表演，而是私人的、细碎的收藏。时间这东西，溜得悄无声息。孩子的成长有身高线标记，工作的进展有项目记录，可两个人之间那种微妙的、共同流淌的时光，靠什么来锚定呢？可能就是这些零零碎碎的自拍吧。它们像散落在时间长河里的鹅卵石，不贵重，但每一颗的形状和纹路，都独一无二。
有一回手机差点丢了，我第一反应不是担心工作文件，而是慌了神：“咱俩那些照片可都在里头呢！”老婆笑话我，说人都在，还怕照片没了？再拍就是了。话是这么说，但感觉不一样。那些累积下来的、带着不同时间刻痕的影像，本身就成了我们共同记忆的一部分，甚至是一个外在的载体。丢了，就好像某一段路标模糊了。
当然，也不是每张都温馨。偶尔也会因为“你到底会不会拍”这种小事拌嘴。她嫌我直男角度，拍得她腿短；我嫌她要求多，一个姿势摆八遍。可往往吵着吵着，看着屏幕里对方扭曲的表情，自己就先笑场了。这自拍啊，不知不觉也成了我们一种独特的相处仪式。在镜头对准彼此的瞬间，我们会下意识地靠近，寻找那个双方都舒适、都显得好看的平衡点。这个过程，本身就需要一点默契，一点耐心，和一点对彼此的迁就。
现在拍照越来越方便，功能也越来越强大，美颜滤镜能让人改头换面。但我们用得反而少了。大概是因为，到了某个阶段，会更愿意留下对方，也留下自己最本真的样子。眼角的细纹，笑起来不太整齐的牙齿，逐渐发福的脸庞，那是我们一起走过的年岁，抹掉了反而觉得陌生。这张叫“91”的照片，编号是手机自动生成的，意味着前面已经有九十张类似的、或许无聊或许有趣的瞬间被记录了下来。它普通极了，可能下一秒就会被新的照片覆盖。但我知道，它和其他的几千张一样，都会默默地堆迭起来，成为我们这座名为“家”的博物馆里，最不起眼却又最不可或缺的收藏。毕竟，生活这副长卷，不就是由无数个这样的“咔嚓”瞬间，连缀而成的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