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...我要...你的那
爸爸...我要...你的那
雨打在铁皮棚子上,噼里啪啦的,像炒豆子。我蜷在沙发里,眼睛盯着电视,心思却全在厨房。爸爸又在捣鼓他那点儿宝贝了——那套修车工具,摊了一地,黑乎乎的,油渍渍的,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哑光。
“爸,”我喊了一声,声音有点飘。他没应,大概是被扳手磕碰的响声盖住了。我又提了提嗓门:“你那套…梅花扳手,能给我看看不?”
厨房里的声响停了。他探出半个身子,手上还沾着黑油,脸上有些诧异。在他眼里,我这个儿子,向来是和书本、电脑更亲的,和这些铁疙瘩沾不上边。“你要这个干啥?”他问,语气里满是疑惑。
我没说话。我要什么呢?其实我也说不清。我不是真要那把扳手去拧什么螺丝。我只是…忽然很想要一点他的东西。一点实实在在的,带着他体温和汗水,甚至带着他手上洗不净的淡淡机油味的东西。那套工具,从我记事起就在家里了。它们躺在那只掉漆的铁皮工具箱里,沉默地见证了太多。
爸爸走过来,在旧毛巾上擦了擦手,没擦干净。他走到那个斑驳的工具箱旁,蹲下,翻找。工具箱的开合有种特别的、沉甸甸的金属摩擦声。他拿出那把扳手,递给我。手柄被磨得光滑,有些地方甚至能照出模糊的人影,那是经年累月,被他的手一遍遍握出来的。
“给,”他说,“小心点,沉。”
我接过来。果然沉甸甸的,冰凉的铁,很快被我手心的温度焐热。这重量很踏实。我摩挲着那光滑的木柄,上面有几道深深的刻痕,像是某种记号。“这刻痕是?”我问。
“哦,那个啊,”他笑了笑,眼角的皱纹堆起来,“早年学手艺,师父给的。说每套吃饭的家伙,都得留个自己的印。这扳子好用,顺手,跟了我小叁十年了。”
叁十年。比我的年纪还大。它修过多少辆车,撑起过多少日子?我忽然觉得,我握着的不是一把扳手,是一段凝固的时间,是爸爸从未说出口的许多个白天和黑夜。那些我熟睡的清晨,他轻轻带上家门,这扳手就在他工具袋里碰撞出轻微的声响;那些我抱怨饭菜简单的傍晚,他带着一身疲惫和这工具上的油污回来,却先问我功课做了没。
“我要的…”我喃喃地说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“可能就是这点‘实在’吧。”
世界变得太快了。我的生活里充斥着屏幕、数据、虚浮的点赞和转瞬即逝的热点。一切都轻飘飘的,抓不住。可爸爸和他的工具,是那么“实在”。一扳手下去,螺丝就得松开;一番鼓捣,趴窝的车就能重新轰鸣。这种确定无疑的“反馈”,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“成果”,让我心里某个空落落的地方,忽然被这铁疙瘩的重量给填满了。
爸爸似乎有点明白,又似乎不完全明白。他只是看着我紧紧握着那把旧扳手,像握着什么稀世珍宝。他眼神软了下来,那种平日里的严厉和沉默褪去了,露出底下有些笨拙的温和。“喜欢…就搁你那儿吧。不过别乱放,用完得擦擦,上点油,不然该生锈了。”
我点点头,把扳手小心地放在膝盖上。窗外的雨声小了,变成淅淅沥沥的絮语。厨房的灯,把我和爸爸的影子拉长,投在墙上,那把扳手的影子也躺在其中,像一个沉默的连接符。
那一刻我懂了。我要的,从来不是某一件具体的物件。我要的,是那种“实在”的生活本身——是像他那样,用一双沾满油污却无比可靠的手,去紧紧握住生活最粗粝、最本质的部分。要那份沉默里的担当,要那身汗水和机油气味背后的坚韧。我要的,是他用叁十年光阴,在这把扳手上沉淀下来的,那份沉甸甸的“踏实感”。
雨好像停了。我握着那把扳手,心里前所未有地踏实。我知道,有些东西,已经开始传递了。以一种无声的,却比铁更坚实的方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