篮球队的坐便器
篮球队的坐便器
这事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，但我们校队更衣室里的那个坐便器，简直是个传奇。它不是什么进口智能马桶，就是最普通那种白瓷的，边沿还有条不起眼的裂缝。可就是这么个玩意儿，见证了我们这支队伍从鱼腩到冠军的整个历程。
我刚进队那会儿，还是个菜鸟。第一次进更衣室，就注意到那马桶了。为啥？因为它位置太显眼，正对着淋浴间门口，谁洗完澡出来都跟它打个照面。队长老陈当时就指着它说：“瞧见没？这就是咱们队的‘反思位’。”我们一群新人面面相觑，心想这都哪跟哪啊。
后来才明白老陈的意思。每次训练累到吐，或者比赛打输了，总有人会默默坐上去，不是真上厕所，就是呆坐着。汗顺着脊梁往下淌，滴在瓷砖地上，那声音在安静的更衣室里特别清楚。坐那儿的人，往往是在跟自己较劲。为什么那个篮板没抢到？为什么关键罚球手软了？身体是歇了，脑子却还在场上拼命跑。
我也有过那么一次。大一那年打分区赛，我最后时刻失误葬送了比赛。回更衣室后，我就在那坐便器上坐了足足半小时。脑子里像过电影，那个该死的传球路线在我眼前晃啊晃。队友们谁也没来劝，该洗澡洗澡，该收拾收拾。后来老陈走过来，递了瓶水，只说了一句：“坐够了没？坐够了就起来，明年把场子找回来。”那语气，平常得像在问“吃过了没”。
你说怪不怪，有时候灵感还真就在这种时候冒出来。大二那年决赛前夜，我紧张得睡不着，半夜溜达到更衣室，又坐那儿了。忽然就想明白了对方后卫的突破习惯——他总爱先往左晃一下。这个发现后来在场上帮了我大忙。那马桶硬邦邦的，坐久了硌得慌，可那种轻微的 discomfort，反而让人清醒。
去年我们终于拿了冠军。颁奖仪式后，更衣室吵得能把屋顶掀翻。不知道谁起的头，大伙儿轮流去跟那个坐便器合影，勾肩搭背的，笑得见牙不见眼。老陈当时已经毕业了，特意赶回来，拍着瓷水箱说：“老伙计，你也算功德圆满了。”那裂缝在灯光下，居然有点像奖杯的轮廓。
今年开学，更衣室翻新了。学校批了笔钱，设施全换新的。工人们来拆旧设备那天，我们全队都在。看着那个坐便器被撬起来，底下露出一圈深色的印子，心里忽然空了一下。新马桶高级多了，缓降盖板，还有加热功能。可坐上去吧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
上周训练，新来的小学弟跑过来问我：“学长，他们说的那个‘反思位’，就是现在这个吗？”我愣了一下，摇摇头，指指原来那个位置：“是那儿，不过东西已经没了。”小学弟“哦”了一声，似懂非懂地走开了。我忽然意识到，有些东西就是这样，它存在的时候你觉得平平无奇，甚至嫌它老旧；等真没了，才发现它早就在日子里刻下了印子。
现在经过翻新的更衣室，亮堂、整齐，什么都是崭新的。可我们几个老队员，偶尔聊天还是会提起：“记得以前那马桶不？”“记得啊，裂缝朝哪边来着？”这些细碎的记忆，好像和那些晨跑、折返跑、力竭时的呐喊混在一起，都成了这支球队看不见的骨骼。
昨天路过器材室，居然在角落堆旧物的纸箱里又看见了它。应该是工人们没来得及运走。白瓷面蒙了层灰，裂缝还在老地方。我站那儿看了好一会儿，最后也没去动它。有些东西吧，或许就该待在记忆原本的位置上，提醒着我们是从哪儿走过来的。就像那个不起眼的坐便器，它从来不是主角，但它确实在那儿，陪一群少年流过汗，发过呆，熬过低谷，也见证过荣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