厨房里的坤吟岳婿
厨房里的坤吟岳婿
老李头蹲在垃圾桶旁边,手里捏着半截葱,剥得那叫一个仔细,仿佛那不是葱,是件艺术品。厨房那头,女婿小陈正把锅铲抡得虎虎生风,油星子噼里啪啦地溅出来,混着他嘴里哼的、老李头怎么也听不明白的调子——“坤吟”似的,含含糊糊,又有点节奏。
“爸,您说这生抽和老抽,到底啥时候放才对路啊?”小陈忽然扯着嗓子问了一句,手里动作却没停。老李头眼皮都没抬,慢悠悠地把葱白搁到案板上:“急什么?火候没到,放啥都是白搭。”这话听着是说酱油,可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,说的不止是酱油。这翁婿俩的“火候”,也磨合了快叁年了。
小陈是南方人,做菜讲究个精致灵巧,花样多;老李头是北方汉子,笃信“大火猛灶”才是硬道理。自打小陈娶了闺女,搬进这老房子,厨房就成了他俩的“江湖”。一开始,那是真别扭。小陈嫌岳父的菜“粗犷”,老李头觉得女婿那套“花拳绣腿”,吃不饱人。为了一道红烧肉该不该放糖,两人能憋着劲儿叁天不说话,全靠闺女在中间传话。
可怪就怪在,谁也没说破,谁也没退出这方寸之地。慢慢地,老李头发现,小陈那“坤吟”般的哼唱,其实是他在琢磨菜谱时的习惯;小陈也品出来了,岳父那看似粗放的“一抖一撒”之间,藏着几十年练就的手感,那是真正的烹饪心法,菜谱上可没有。这心法不是教出来的,是“熏”出来的。
就像现在,小陈盯着锅里咕嘟的肉,有点拿不准了。老李头洗了手,蹭过来,也不接手,就站在旁边瞥了一眼。“水汽太大了,盖子歪开点缝儿。”就这一句话,小陈赶紧照做,锅里的声响立刻变得醇厚起来。这就是烹饪心法,一点就透,但前提是你得在跟前看着,听着,感受着。
“爸,您尝尝这汤头?”小陈舀了一小勺,吹了吹,递过去。老李头凑过去抿了一口,咂摸咂摸嘴:“嗯……还欠点‘意思’。”他没说欠什么,但小陈想了想,转身从柜子里摸出个小罐子,撮了点自个儿从南方老家带来的梅干菜,撒了进去。再煮开,那香气“噌”地就上了个层次。老李头鼻子动了动,没说话,背着手走开了,可嘴角有那么点弧度。
这大概就是他们独特的情感纽带吧。不在酒桌上,不在客厅里,就在这烟火气最足的厨房。话不用多,甚至不用挑明,都在菜里,在火候里,在那一递一接的盐罐子里。闺女总笑他俩,说家里有两个“大厨”,一个像沉默的山,一个像流动的水。山不说话,但根基在那儿;水总在动,却绕着山找到方向。这厨房里的“坤吟”,与其说是小陈在哼唱,不如说是两种生活节奏在碰撞、在试探,最后混成了一首不那么规整,却格外踏实的家常曲。
晚饭上桌,一家人围坐。闺女指着那盆加了梅干菜的红烧肉:“今天这味特别香!”老李头闷头夹了一筷子:“嗯,还成。”小陈笑了,给岳父斟了杯酒:“是爸火候掌得好。”老李头端起杯子,碰了一下,清脆一响。厨房里那些对于咸淡生熟的计较,那些无声的演示与观摩,此刻都化在了这热腾腾的饭菜香气里。
窗外夜色渐浓,厨房的灯还亮着,映着两个一起收拾碗筷的背影。水声哗哗,碗碟轻碰,偶尔夹杂着一两句对于明天买什么菜的简短对话。这方小小的天地,早已不再是争夺话语权的战场,而成了一种默契的情感纽带。它连着两代人的胃,也慢慢地,连着两颗原本隔着山水的心。日子嘛,不就是在这日复一日的烟火缭绕中,慢慢煨出味道来的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