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之父2
鬼之父2
老陈蹲在门槛上抽烟，烟头那点红光在昏暗的楼道里明明灭灭，像只疲惫的眼睛。他身后的房门虚掩着，漏出屋里更深的黑。这已经是他第七天，在这个点，蹲在这儿了。邻居们起初还探头问两句，后来也习以为常，只当这老头又犯了倔。
可老陈心里清楚，他不是在跟谁赌气。他是在等。等一个“东西”回来。
事情得从半个月前说起。儿子小峰出差，把孙子童童送过来让他照看几天。童童八岁，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，抱着个平板电脑不撒手。老陈看不惯，嘟囔着：“整天瞅这亮片子，眼睛还要不要了？”童童头也不抬：“爷爷你不懂，这里面有我的朋友。”
朋友？老陈当时没在意。直到那天深夜，他起夜，看见童童房间门缝下还透着光。他推门进去，孩子已经睡着了，平板歪在枕边，屏幕还没熄，幽幽地照着一张小脸。老陈本想给关了，手指却无意碰到屏幕，画面亮了起来。那是个游戏界面，背景阴森森的，一个造型古怪的布偶站在画面中央，咧着嘴笑。老陈心里莫名一咯噔，觉得那布偶的眼睛，好像随着他的动作转了一下。
他再仔细看，游戏昵称那里，赫然是童童的名字，后面跟着个括号，写着“契约达成”。老陈不懂这些，只觉得后背有点发凉，赶紧按了关机。第二天童童醒来，吵着要平板，老陈随口问了句：“那布偶游戏好玩吗？”童童眨眨眼：“什么布偶？爷爷，我昨天在看动画片呀。”
老陈愣了。他分明看见了。难道是自己眼花了？他把这事压在心里，但总觉得屋里多了点什么。比如，明明放好的遥控器，会跑到沙发缝里；童童的玩具小汽车，没人碰它，自己会在半夜嗡嗡空转两下。最邪门的是，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看着他，不是恶意，更像是一种冰冷的、好奇的注视。
儿子小峰回来接孩子那天，老陈到底没忍住，把这事当笑话讲了。小峰听完，脸色却有点不自然，支吾着说：“爸，童童那账号……可能真有点问题。他之前老说游戏里有个‘影子朋友’，能帮他过关，我们都没当回事。”小峰临走前，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，压低声音说：“我后来找人问过，说这可能是……账号被不干净的东西‘标记’了。就像一种数字世界的‘脏东西’，跟着账号走。”
“脏东西？”老陈不信这些，“你们年轻人就爱神神叨叨。”
小峰叹了口气：“您要是不踏实，就把家里网络断了，电子设备都关几天。据说……有些存在，是靠这个‘通道’维持联系的。”
儿子孙子走了，屋里彻底空了。老陈反倒更不自在。那种被注视的感觉，非但没消失，反而更清晰了。他想起小峰的话，心一横，真把宽带拔了，路由器关了，连自己的老年机都扔进了抽屉。
世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。没有新闻播报的嘈杂，没有微信的叮咚声，只有老房子固有的、细微的吱呀声和自己的呼吸。头两天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淡了些。老陈松了口气，心想果然是心理作用。
可第叁天晚上，怪事来了。他明明关了总闸，客厅那盏老旧的吊灯，却在子夜时分，自己闪了几下，昏黄的光晕在墙上晃出摇曳的影子，像个迟疑的招呼。老陈坐在黑影里，没开灯，心脏咚咚跳。他忽然明白了，那“东西”没走。它或许不再能通过那些发光的屏幕显形，但它已经来了，被某种无形的“契约”牵引着，滞留在了这个空间里。
它是什么？是数据流里滋生的幽灵？还是借着童童无心的“契约”，从赛博世界的缝隙挤进来的一缕执念？老陈想不通。他只觉得，这房子现在有了两个“住客”，一个是他，另一个，是这团冰冷的、无形的沉默。
于是，从那天起，老陈开始蹲门槛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。也许，是在替那个粗心的孙子，履行某种看护的责任？也许，他只是想告诉那个“存在”：我知道你在这儿。这不是你的地方，但……你来了。
烟抽完了，老陈把烟头碾灭，站起身，膝盖发出轻微的响声。他回头看了看屋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，没有开灯，只是慢慢走进去，反手轻轻带上了门。把那一小片猩红的烟蒂遗骸，和整个喧闹的外部世界，都关在了门外。
屋里，沉寂依旧。但老陈觉得，那冰冷的注视，似乎稍稍挪开了一寸，为他让出了沙发一角的位置。一场古怪的、沉默的“共同居住”，就这样在这间老房子里，悄然拉开了序幕。没人知道契约如何解除，就像没人知道，它当初究竟是怎样，在数字的洪流中被偶然签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