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师站着让我肠了一节课
老师站着让我肠了一节课
这事儿说起来，得回到我上初二那年的秋天。那天下午第一节是语文课，教我们的是李老师，一个五十来岁、头发花白的小老头。他有个习惯，上课从不带教案，就捧着本书，在讲台和过道间慢悠悠地踱步，声音不高，但每个字都像在讲故事。
那天讲的是朱自清的《背影》。李老师念到父亲蹒跚着翻过月台去买橘子的那段，声音有些沙哑。他放下书，从讲台后面走了出来，就站在第一排我的课桌旁边，接着往下讲。我记得特别清楚，窗外的老槐树叶子黄了一半，光斜斜地打进来，能看见空气里浮动的微尘。
“你们看这个‘攀’字，这个‘缩’字，”他侧着身，用手比划着，“父亲那时候，得多费劲啊。”他就那么站着，一手撑着我的桌角，继续分析文章里的情感。我的座位在靠墙的第二排，他这一站，几乎就挡住了我看向黑板的全部视线。起初我有点不自在，身子悄悄往后仰，想越过他的身影去看板书。
可没过几分钟，我的那点不自在就消失了。因为我不再“看”课，而是开始“听”课。李老师的声音就在我头顶斜上方，没了讲台的隔阂，没了那种居高临下的距离，显得格外真切。他讲到父亲信中那句“我身体平安，惟膀子疼痛厉害”，停顿了好一会儿，教室里静得能听到隔壁班的朗读声。我抬眼，瞥见他握着书的手指节有些发白，袖口洗得微微泛毛。
那一整节课，他就那么站着，站在我课桌旁。我的视野里，是他洗得发白的灰布裤腿，是旧皮鞋上浅浅的折痕。奇妙的是，我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更专注。黑板上的字看不见了，笔笔罢上的图也看不见了，所有的注意力，都被他的声音，被他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情感给抓住了。他仿佛不是在讲解一篇课文，而是在把一段人生，一个父亲沉默如山的爱，直接“传递”到我面前。我这个位置，视角独特，被迫放弃了视觉的追逐，却意外地获得了一种沉浸式的倾听体验。
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粉笔灰味，混着旧书页的气息。当他说到“那时真是太聪明了”那种追悔莫及的感慨时，我好像不是通过文字理解的，而是通过他语气里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感受到的。我的思维跟着他的声音走，想象着月台上的场景，感受着作者彼时的心境。这种沉浸体验，是规规矩矩坐在下面看黑板时从未有过的。
那节课，李老师一次也没回讲台。他就以我的课桌为“讲台”，完成了整整四十五分钟的讲授。下课铃响，他合上书，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，什么也没说，就走回了讲台。我坐在那儿，半天没动，心里头沉甸甸的，又暖烘烘的，好像被什么东西充满了。
很多年过去了，我学过很多更复杂的文章，听过很多更精彩的课。但记忆最深的，反而是这节“视野受阻”的语文课。我后来才慢慢琢磨明白，李老师那看似随意的一站，或许是无心，或许是有意。他挡住的，是我依赖的、浮于表面的“看”；他给予我的，是一次深入肌理的“感受”的机会。教育有时候，或许就需要这样一种温柔的“阻挡”，让你换个通道，更直接地去触碰知识的内核与情感的温度。
从那以后，我读书也好，做事也罢，偶尔会想起那个下午。当你习惯的路径被暂时“切断”时，别急着焦躁，那可能是生活给你打开了另一扇窗，让你用一种全新的方式，去接纳和理解眼前的世界。就像那节课，老师站着，让我“肠”了一整节——不是别的，是让我彻底地沉浸进去，感受了一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