亚成四叶草
亚成四叶草
说起四叶草，你脑子里蹦出来的，肯定是那翠绿油亮、四片心形叶子紧紧挨着的幸运符号吧。草地上要是真能找到这么一株，那得高兴好半天，觉得好运要来了。可我最近在郊外一片半荒的草坡上，却遇到了点不一样的。
那是一片说绿不绿、说黄不黄的草甸子，长得有点乱。我蹲在那儿瞎看，眼神扫过一丛丛普通的叁叶草。忽然，有那么几株，就那么不声不响地，抓住了我的视线。它们的叶子吧，颜色没那么深，是一种带着点嫩黄的浅绿，像是还没完全下定决心要长大。个头也小一圈，显得有点单薄。最特别的是那叶子——凑近了细瞧，确实是四片，可那形状，不如成熟的那么圆润饱满，边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弧度，甚至有一片的形状还有点歪，像个没睡醒的孩子。
我心里“咦”了一下。这算什么呢？说它是幸运的四叶草吧，它这副没长开的样子，跟卡片上印的、人们心里想的那个标准形象，差得有点远。可你要说它不是吧，那清清楚楚的四片叶子，又明摆在那儿。我愣了一会儿，脑子里冒出个词儿：“亚成”。这词儿通常用在动物身上，指那些脱离了幼年，但还没完全具备成年特征和能力的“青少年”状态。没想到，拿来形容眼前这株草，倒是挺贴切。
它就那么安静地长在一堆“成年”的叁叶草里，不抢眼，甚至有点容易被忽略。风来了，周围那些高大的草叶哗哗地响，它只是轻轻晃一晃。阳光烈起来，旁边的深绿叶子看着更油亮了，它那身浅绿，反而显得有点“扛不住”似的。可它就在那儿，用自己那还不太标准、不太有力的形态，宣告着一种“进行时”的存在。
这让我想了很多。我们人啊，好像总是特别迷恋那种“完成时”的美好。追求完美的爱情，事业要巅峰，就连象征幸运的四叶草，也必须是那种毫无瑕疵、饱满精神的“成品”。我们急于给自己、给事情贴上“成功”或“成熟”的标签，好像中间那些摸索的、成长的、样子还不那么好看的过程，都不值一提，甚至有点羞于示人。
可生命的真相，不恰恰大部分都处在这个“亚成”的阶段吗？那份青涩的浅绿，那份形状上的不完美，那份在风中略显脆弱的姿态，才是生长的本来面目啊。它不是在等待一个“变成完美四叶草”的终点，它的存在本身，就是一种真实的、充满可能性的状态。这份独特的生长魅力，恰恰被我们过于急切的目光给忽略了。
我最后没有把它摘下来。就让它留在那儿吧。它不需要被夹进书页里，成为一个凝固的幸运标本。它的幸运，或许就在于它能继续迎着风、淋着雨，按照自己的节奏，去完成那个只有它自己才知道的成长故事。是长得更标准，还是继续保持一点特别的歪斜，那都是它自己的事了。
起身离开的时候，我又回头看了一眼。那抹嫩嫩的浅绿，在午后斑驳的光影里，似乎比刚才更醒目了一些。它提醒着我，在这个迷恋“成品”的世界里，别忘了对那些“亚成”的生命，投去一份欣赏的目光。它们的现在，和我们每个人的此刻一样，虽然未完，虽不完美，却饱满地拥有着整个生长的季节。这本身，不就是一种扎实的、正在发生的幸运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