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!疼!你轻点,
啊!疼!你轻点
这话一出口,我就有点愣住了。眼前是牙医那张戴着口罩、只露出一双专注眼睛的脸,还有头顶那盏明晃晃的无影灯。电钻声刚停,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儿。我这话,听起来怎么有点怪怪的?
医生倒是很淡定,手上的动作果然放轻柔了些,声音隔着口罩闷闷地传出来:“这儿是敏感,忍一下,马上就好。”我“嗯”了一声,心里却像开了个小差,思绪飘到别处去了。这话的味儿,太熟了。
上一次这么喊,好像还是小时候。膝盖磕在水泥地上,擦掉一大块皮,血混着沙粒,看着就钻心地疼。我妈一边用蘸了碘伏的棉签给我消毒,我一边龇牙咧嘴地往后缩:“啊!疼!妈你轻点!”那时候,这话里是全然的依赖和一点点撒娇,知道喊了疼,那个最在乎你的人,下手就会轻一些,甚至还会给吹口气,好像那口气真能带走疼痛似的。
后来呢?后来这话好像就很少再轻易出口了。成年人的世界,讲究的是个“忍”字。工作里受了委屈,忍着;生活上遇到难关,扛着;身体有点小病小痛,抽屉里翻出药片吞了,接着忙。跟朋友抱怨,最多也就一句“最近真累”,那声实实在在的“疼”,被咽回了肚子里。好像说出来,就显得自己不够坚强,有点矫情。
可人又不是石头做的,哪能真的不疼呢。那份“疼”,有时候是身体上的,像现在这样,被器械实实在在碰触到神经。更多的时候,是心里头的。被误解时的憋屈,努力落空时的失落,看到在乎的人受苦时的无力……这些看不见的“疼”,细细密密的,找不到一个具体的伤口,可它就在那儿,时不时地硌你一下。
牙医的器械又换了一样,凉凉的,碰在牙齿上。我忽然想,我们是不是都太习惯于“沉默的耐受”了?把一切不舒服都压下去,假装一切安好。可压下去,并不等于消失了。它可能会在别的地方,用别的形式冒出来。比如一次莫名的火气,一场深夜的失眠,或者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疲惫。
学会表达不适,或许也是一种重要的能力。不是抱怨,而是清晰地告知:“嘿,我这儿不舒服,需要你轻一点,慢一点。”这需要信任,相信对方愿意接收你的信号;这也需要勇气,脱下那层“我没事”的硬壳。亲密关系里是这样,朋友相处是这样,甚至跟自己,也得这样。累了就跟自己说,该歇歇了;心里堵得慌,就找个方式疏导一下。别硬扛。
“好了,漱漱口吧。”医生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。我坐起身,接过一次性水杯。嘴里那股酸软的感觉还在,但确实轻松了不少。
走出诊所,傍晚的风吹在脸上,挺舒服。我摸了摸还有点麻木的脸颊,心里那点异样感却散开了。喊声“疼”,求个“轻点”,不是什么丢人的事。它像是一个小小的调节阀,提醒着别人,也提醒着自己:这里需要一点额外的小心和关照。生活里那么多粗糙的摩擦,有时候,我们确实需要为自己,也为自己在意的人,把那句“轻一点”说出口。毕竟,感觉到疼,才知道哪里最需要温柔。
路灯一盏盏亮起来。我慢慢往家走,心里盘算着晚上煮点软和的面条吃。对了,明天得给老妈打个电话,听她唠叨唠叨。听听她的“疼”,也跟她说说我的。有些“轻点”,就藏在这些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