摸老女人毛茸茸
摸老女人毛茸茸
这事儿得从我外婆说起。她老了,背弯得像只虾,手上全是褐色的斑点,可偏偏爱穿那件起了无数毛球的旧开衫。那开衫是米白色的,洗得发灰,上面布满了一层细密柔软的毛球,摸上去沙沙的,又带点暖意。我小时候总嫌它丑,不肯挨近。直到那个下午。
那天太阳很好,她坐在藤椅里打盹,阳光给她周身镶了道模糊的金边。我蹲在旁边,鬼使神差地伸出手,指尖轻轻拂过她胳膊上的开衫。那些毛茸茸的小球蹭着皮肤,痒痒的,很踏实。她没醒,呼吸均匀。就在那一瞬间,我忽然觉得,这层毛茸茸的东西,不像衣服的瑕疵,倒像时光结出的茧,一层层,软软地包裹着她过往的岁月。
从那以后,我好像开了窍,开始留意起身边其他的“老女人”。我说的“老女人”,没半点不敬,是那种上了年纪,身上带着岁月痕迹的女性。我发现,她们许多人身上,都有这种“毛茸茸”的质感。不一定是衣服。楼下的王奶奶,一头银发总是梳得蓬松,在阳光下像顶温暖的云朵帽子;常去的那家裁缝店老板娘,手指因为长年捏粉饼划线,指腹有一层厚厚的、软软的茧子,接过衣料时,那触感也是毛茸茸的,有种安心的粗糙。
这毛茸茸,究竟是什么?我想,它或许是一种时间的质地。年轻的光滑、紧绷、锃亮,像刚出窑的瓷器。老了,生活一遍遍摩挲你,风雨一次次浸润你,那层光亮的釉质慢慢褪去,底下更真实、更温存的肌理露了出来。可能是皮肤松弛后的柔软纹路,是旧衣物反复洗涤后的妥帖,是历经世事后退去火气的眼神。它不完美,甚至有些邋遢,但离近了,才能感受到那种包容的暖意。
有一次在菜场,看见一个卖姜的老太太。她坐在小马扎上,脚边堆着沾泥的生姜。她穿着一件很旧的藏蓝色棉袄,袖口磨得发白,绽出里面的棉絮,也是毛茸茸的一圈。有人来问价,她笑着抬头,脸上的皱纹像被风吹皱的湖面。她用手拢了拢额前花白的碎发,那动作慢极了。我忽然觉得,她那件绽线的棉袄,那些蓬松的头发,连同她整个人,都散发着一种毛茸茸的气息,抵御着菜场里生硬的腥气和嘈杂。那是一种生活的耐磨度。
我们这代人,活得太“光洁”了。追求肌肤零毛孔,衣服要挺括无皱,生活要高效精准,连情绪都恨不得平滑如镜。我们害怕毛球,害怕起皱,害怕一切“不完美”的质感。可有时候,会不会错过了某种更深厚的东西?那种经过长久陪伴、反复摩擦后产生的柔和,那种“旧”所特有的安全感。
再去外婆家,我会主动挨着她坐,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开衫上的毛球。她笑着骂我:“傻孩子,这有什么好摸的。”但也不躲。我知道,我摸的哪里是一件破衣裳。我摸的,是她在灶台前忙碌的几十年,是抚育儿孙时手掌的温热,是岁月长河里,她慢慢沉淀下来的、安静而毛茸茸的核。那触感,实实在在,让人心里头踏实。
这世上,美好的东西未必都闪闪发光。有些温暖,就藏在那些毛茸茸的、不起眼的细节里,等着愿意慢下来的人,伸手去触碰,去感受那一份时光独有的柔和与丰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