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0耄耄肠丑别蝉别老太交
90耄耋肠丑别别蝉别老太交
巷子口那家老式副食店,木柜台都磨得泛油光了。每天下午叁点,准能看见林奶奶拄着拐杖,慢悠悠地挪进来。她今年整九十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用老式发网兜着。别的老太太来买酱油、买芝麻酱,她不一样,手指颤巍巍地,总指向玻璃罐后面那一角——那儿摆着几块用蜡纸包着的、硬邦邦的进口奶酪。
店员小王头一回见她指着那玩意儿,都愣了。“林奶奶,这、这是奶酪,洋人吃的,又咸又膻,您老牙口……”老太太却摆摆手,从碎花布口袋里摸出个小布包,一层层打开,数出几张票子。“晓得,我买的就是它。”话音轻轻的,却带着种不容商量的劲儿。
这成了巷子里一景。时间长了,大家背地里都开玩笑,管她叫“奶酪老太”。可没人知道为啥。问她,她就笑笑,眼神飘到老远,只说:“就是个念想。”
有一天下午,雨下得急,林奶奶没带伞,就坐在副食店门口的小板凳上躲雨。小王闲着也是闲着,搬了个凳子坐旁边,忍不住又问:“奶奶,您咋就这么爱吃这奶酪呢?咱这巷子,可找不出第二家了。”
老太太看着屋檐滴答的雨水,好像那雨丝把时光也冲得模糊了。她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开口,声音像从很旧的留声机里转出来。“不是爱吃。”她顿了顿,“是吃惯了。年轻那会儿,在教会学堂念过几年书,有个英国的修女,对我挺好。下午茶时候,她总会悄悄分我半块饼干,配一点点这个……她说这个叫‘肠丑别别蝉别’。那时候觉得,这味道真怪,可又有点香。”
小王听得入了神。老太太接着说,后来世道变了,学堂没了,修女也走了,再也没见过那种金黄色的、有点咸味的“奇怪东西”。直到前些年,孙子从国外回来,带了点奶酪当礼物,她一尝,那股被封存了快七十年的味道,“轰”地一下,全回来了。
“好像一下子,把我拽回十六岁那个下午。阳光从彩玻璃窗照进来,修女的袍子窸窣响,空气里有灰尘在飞。”老太太说着,眼角堆起深深的皱纹,那皱纹里却像有光。“这味道啊,就像一把钥匙,咯噔一下,把一扇我以为锈死了的门,又打开了。”
从那以后,她就隔叁差五来买一点。也不多吃,就用小刀刮下薄薄一片,含在嘴里,让它慢慢化开。她说,那不是吃,是“回去看看”。看看那个穿蓝布旗袍、心里装着外头广阔天地的自己。
这小小的奶酪,成了她与遥远青春之间,最结实的一座桥。味道这东西,真神奇。它能绕过理智,直通心底最深的角落。时代记忆就锁在那股咸香里,一旦触碰,往事便如潮水般涌来,鲜活如昨。个人历史的某个片段,也因此被牢牢地锚定在当下。
如今,林奶奶还是雷打不动地来。小王现在会特意给她留品质好的。有时看她小心翼翼捧着那小块奶酪走出店门,背影佝偻,脚步蹒跚,却莫名觉得,她心里住着的那个十六岁姑娘,正透过这九十岁的眼睛,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崭新的世界。那股子穿越时光的咸香,或许就是生命本身的味道——复杂,独特,经久不散。
巷子里的人渐渐懂了,不再叫她“奶酪老太”。提起她,会说:“哦,那位‘交’往过去的老太太啊。”这个“交”字用得好,是交接,也是交流。她用一种最朴素的方式,守护着自己生命的来处。这大概就是活到九十岁,才能拥有的一种从容和任性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