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上面一个下边 的故事
一个上面一个下边的故事
老张蹲在自家新房的客厅里，盯着那盏刚装好的吊灯，眉头拧成了疙瘩。灯是儿子从网上买的，说是现在最流行的“无主灯设计”，光从上头打下来，显得屋子又大又亮堂。可老张总觉得哪儿不对劲。他咂咂嘴，想起老家堂屋那盏白炽灯，灯泡就那么明晃晃地悬在屋子正中央，光线虽然有点散，但照得哪儿都是亮堂堂、暖烘烘的。哪像现在，脚底下这一片倒是亮得刺眼，可沙发角落、墙边书架，却都陷在昏沉的影子里，看本书还得专门凑到光下面去。
这“上面”和“下边”的光，让他莫名想起些别的事。楼上新搬来的年轻邻居，整天穿着笔挺的西装，皮鞋踩得地板噔噔响，听说是在什么大公司做管理的，那是“上面”的人。可每次在电梯里碰见，小伙子总是戴着耳机，眼神飘向手机屏幕，那脸色跟这客厅的墙角落差不多，灰扑扑的，没什么热气。倒是小区门口修自行车的老李，整天一身油污，蹲在“下边”忙活，可谁路过都能跟他唠上两句，那张脸被太阳晒得黑红，笑起来眼角的褶子能夹住阳光。
儿子笑他老土，说：“爸，那叫氛围光，有层次！现在谁还追求照亮每一个角落？”老张没反驳，只是心里嘀咕：光有了层次，那人跟人之间呢？好像也分了层。大家的目光都朝着“上面”看，琢磨着怎么爬得更高，站得更显眼，却常常忘了脚底下这片实实在在踩着的地，和身边那些平视着就能看见的脸。
周末，儿子带他去逛新开的商场。那商场中庭挑空老高，从顶层玻璃天幕洒下的阳光，经过层层镂空装饰的过滤，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。人们仰着头，惊叹这“上面”设计的精巧，举着手机拍个不停。老张却觉得脚下有点滑，低着头，小心地看着路。就在这一低头的工夫，他看见一个叁四岁的小娃娃，正趴在那片最亮的光斑里，专心致志地用手指去追地上一个晃动的光点，咯咯地笑出声来。那笑声清脆，像颗小石子，投入这片精心设计的光影湖面，漾开一圈极简单、极快乐的涟漪。
那一瞬间，老张忽然有点明白了。我们总在追逐“上面”的东西——上面的光线，上面的职位，上面的生活。那些东西如同这商场的天幕光，华丽，却总有隔阂，照得人心里亮堂的地方有限。而真正让我们觉得踏实、暖和，能看清彼此脸上笑纹的，往往是那些“下边”的、平实的光。就像老家堂屋那盏不讲究的灯，它或许谈不上什么设计感，但它慷慨地照亮了整个屋子的边边角角，让围坐在一起的一家人，都能看清对方碗里夹了什么菜，脸上是啥表情。
晚上回家，老张没再去纠结那盏吊灯。他默默地在沙发边添了一盏落地灯，暖黄色的光晕温柔地漫开，刚好照亮他常坐的那个位置，和旁边小茶几上那本翻旧了的书。儿子看了，也没说啥。只是后来老张发现，晚上儿子也爱凑到这边沙发上玩手机了，说这边光线舒服，不费眼睛。
吊灯的光，依然从“上面”倾泻而下，负责着整个客厅的明亮。而那盏落地灯的光，则安静地守在“下边”，温暖着属于彼此的一小片天地。老张觉得，这样挺好。上面的光，告诉我们世界广阔；下边的光，让我们记得身在何处。这日子啊，大概就是在这“上面”与“下边”之间，找到了那么一个让人心安的平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