嫂子乱
嫂子乱
村里的老槐树下,最近总聚着叁叁两两的人,交头接耳,声音压得低低的。话题的中心,总是绕不开东头李家的那点事儿——“嫂子乱”。这词儿像夏天闷热天气里的一阵邪风,刮得人心头躁,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挠。
李家老大前年外出打工,过年都没回来。家里就剩下媳妇秀兰,带着个上小学的娃,还有年岁渐高的公婆。老二呢,还没成家,在镇上开了个修车铺,隔叁差五回家一趟,帮衬着干点体力活。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农家光景。可不知从哪天起,风言风语就起来了。
有人说,看见老二深夜才从嫂子屋里出来,手里还拎着件衣裳。有人说,赶集时瞅见两人在摊子前有说有笑,挨得忒近。更有人神神秘秘地讲,秀兰最近脸色红润了,衣裳也鲜亮了些,怕是……话到这儿,便只剩下一阵意味深长的啧啧声,和彼此交换的眼神。这“乱”字,就这么轻飘飘又沉甸甸地扣了下来。
秀兰不是没察觉。她去井边打水,聊天的婆娘们立刻散了;她到小卖部买盐,老板的眼神也躲躲闪闪。她心里跟明镜似的,却没法扯着嗓子去辩白。难道要逢人就说,那天晚上是小叔子来送工钱,顺便帮娃修好了台灯?还是解释那件衣裳是婆婆让捎去镇上补的?有些话,越描越黑。她只能把腰杆挺得更直,该下地下地,该喂鸡喂鸡,只是话更少了。
其实啊,这“嫂子乱”的风波背后,藏着些别的东西。老二回来勤,是真放心不下家里。哥不在,他就是顶梁柱,屋顶漏雨了他上去补,粮食该卖了他联系买家。秀兰对他,感激是真感激,但也守着分寸,递碗水都隔着门槛。那些嚼舌根的,有的是闲得发慌,见不得别人家日子过得去;有的呢,怕是早些年惦记过秀兰,或是跟李家有点陈年旧怨,趁机吐口唾沫。
村里就是这样,一点风吹草动,都能演变成一出大戏。人们不在乎真相到底是个啥圆是个啥扁,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话题,来填满茶余饭后的空闲,来印证自己对于“别人家”某种模糊的想象。伦理关系在这时成了最好用的尺子,也是最能伤人的刀子。家长里短经过无数张嘴的搬运和打磨,早就变了形状,成了另一种模样的“事实”。
事情闹得有点僵的时候,李家婆婆拄着拐棍去了槐树下。老太太没骂街,只是慢悠悠地坐下,对着一圈人说:“我家秀兰,天不亮就起来给俩老人熬药;我家老二,挣点辛苦钱先惦记着给他侄儿交学费。这家里要是没他俩撑着,我们老骨头早就散了。有些人哪,眼睛光盯着别人家的锅台,自家灶膛里的火熄了都不知道。” 老太太的话不多,却让几个人讪讪地走开了。
后来,李家老大往家寄的钱多了,打电话也勤了,说再挣一年就回来。风言风语渐渐少了,就像一阵乌云,来得快去得也快,只是被淋湿过的人,心里总归留下点凉意。槐树下的人们,又找到了新的话题。而“嫂子乱”这叁个字,偶尔被提起,也成了个模糊的旧闻,没人再去细究它到底从何而起,又意味着什么。
有时候想想,这乡村的伦理关系,坚固也脆弱。它像一张网,兜着人情与规矩,但也能轻易地缠住人,让人动弹不得。那些散播开的家长里短,看似轻飘飘,落在当事人肩上,可能就是一座山。只是日子总得往下过,锅碗瓢盆,春种秋收,才是更真实的重量。至于那些说出口和没出口的话,就让它散在风里吧,毕竟,各家有各家的冷暖,外人哪能真瞧得明白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