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久只有精的
久久只有精的
老张蹲在自家院子的石榴树下，捏着一小撮土，在指尖搓了又搓。这土啊，黑亮黑亮的，带着点潮润润的手感，凑近了闻，有股子说不清的、混着草根和岁月的味道。他想起叁十年前刚分到这块地的时候，土是黄白色的，一捏就散，干巴巴的像沙子。那时候心急，总想着多上化肥，让苗子“噌噌”往上蹿。头几年是见效，果子结得又大又多，可没过多久，那果子味儿就淡了，树也蔫头耷脑的，地越来越板，锄头砸下去都费劲。
他叹了口气，站起身，拍拍手上的土。这地力的恢复，就跟人养病一样，急不得。你得顺着它的性子来，慢慢调养。老张后来就不怎么用化肥了，他开始堆肥，把烂菜叶、秸秆、牲口粪混在一起，让它们慢慢沤着。那过程可慢了，一年，两年，看着几乎没什么大变化。村里不少人笑他傻，有现成的“猛药”不用，非得折腾这些“慢功夫”。
可老张心里有杆秤。他觉着，这土地和人一样，你老是用猛劲儿透支它，看着热闹，底子却虚了。真正的好东西，得靠时间慢慢“养”出来，靠耐心一点点“酿”出来。就像他那一手酿醋的手艺，用的是最笨的法子——粮食要选最好的，曲子要自己踩，发酵的缸摆在老窑里，任由它跟着四季的温度自然变化。一缸醋，从投料到能尝，得足足晒上叁年。头年的醋，酸得尖锐、单薄；到了第二年，酸味就柔和些，带了点粮食的甜香；唯有等到第叁年上，那酸味才变得醇厚、圆润，入口是酸的，咽下去，喉头却回上来一股绵长的甘香。
这醋，他从不急着卖。有人来问，他总是摆摆手：“时候还没到，火候差着呢。”他追求的，不是市场上最快出手的东西，而是那一口“精”的。这个“精”，不是精明的精，是精粹的精，是时间把杂质一点点滤掉，把本真的味道慢慢逼出来的那种状态。
现在人都图快。种菜要速生的，养鸡要四十天出栏的，连看书都讲究个“五分钟解读”。快，当然有快的好处，日子方便了，效率提高了。可不知怎么的，老张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。太快了，很多东西就留不下痕迹，也沉不下来味道。就像那速成的鸡汤，看着油花黄亮，喝起来，却总觉得少了点小火慢炖才能熬出来的那股子“魂儿”。
他把目光又投向那片菜畦。番茄的秧子不算特别壮，果子结得也不算密密麻麻，但每一个都红得扎实，在阳光下像透了亮的红宝石。摘一个，在衣服上蹭蹭就能咬，那味道，是小时候的番茄味，酸中带甜，沙瓤多汁，香味能冲到鼻子里去。这味道，就是土地慢慢养好了，自然结出的“精”华。它不靠激素催，不靠药物保，就靠阳光、雨水、时间和人的耐心。
“久久为功”，老张没念过多少书，但这四个字他觉着有道理。很多事情，你盯着一天两天，一月两月，是看不出名堂的，甚至会觉得自己的笨办法毫无意义。可你把时间拉长了看，叁年，五年，十年……那些经得起时间打磨的东西，它的价值才会慢慢显现出来。好的土地是这样，好的手艺是这样，或许，做人做事也是这样。去掉那些浮躁的花架子，沉下心来，一遍遍地重复，一点点地改进，时间自会给你答案。
夕阳把老张的影子拉得很长。他拎着水桶，慢慢地给菜地浇着水。水渗进黑油油的土里，悄无声息。他知道，明天太阳升起，这片土地又会默默地酝酿着它的生机。而他要做的，就是继续陪着它，用这种最“慢”的方式，守候那份“久久”之后，才能得到的“精”的。这大概就是生活，最朴素也最坚实的滋味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