陪读妈妈1
陪读妈妈1
门“咔哒”一声关上了。李娟靠在门背后，长长地，又悄悄地，舒了一口气。儿子小宇沉重的书包仿佛还压在肩上，那一声“妈，我走了”的余音，好像还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打转。她走到窗边，看着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背影，一点点变小，最后拐过街角，不见了。这一天，才算真正开始。这是她在上海“陪读”的第叁年。
厨房的锅里还温着早饭剩下的白粥。她舀了一小碗，就着昨晚的剩菜，慢慢吃着。味道有点淡，她想了想，没去加酱油。一个人吃饭，好像什么都凑合了。手机“叮”地响了一声，是老家姐妹群里发来的消息，问周末要不要视频聚聚。她手指动了动，回了个“好呀”，心里却算着，周末小宇有数学补习班，怕是没空。这样的“没空”，几乎填满了她所有的日历格子。
收拾完碗筷，她习惯性地走进小宇的房间。被子胡乱堆着，书桌上摊着几本练习册，草稿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。她熟练地开始整理，把被子迭成标准的方块，把书本按高矮排好，用湿抹布仔细擦掉橡皮屑。手指抚过那些被翻得卷了边的书页，她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，是心疼，也是茫然。她做的这一切，真的能帮到他吗？还是仅仅在填补自己心里的那份空？
客厅的挂钟滴答走着，声音在寂静里被放得特别大。她坐在沙发上，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。老家的工作早就辞了，这边的“社交”几乎就是几位同样身份的“战友妈妈”。话题翻来覆去，总是绕不开孩子的成绩、学校的老师、哪里的补习班更有效。有时候聊着聊着，大家都会沉默下来，那种沉默，像一层看不见的薄雾，罩在每个人心头。
她拿起手机，想找点事做。屏幕解锁又关上，反复几次。忽然想起今天超市有会员折扣，该去买点排骨，晚上给小宇炖汤补补。这个念头让她一下子“活”了过来，有了具体的目标。她利索地换好衣服，拿起环保袋，出门的脚步都轻快了些。
超市里人不多，她仔细地挑选着，比较着价格。走到生鲜区，看到几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，也在认真地挑拣。她们交流着哪种山药炖汤更粉，哪种鱼刺少适合孩子。李娟自然地加入进去，聊了几句。这一刻，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某种熟悉的生活轨道里，尽管这轨道的终点，清晰得只剩下一个——孩子的晚餐。
下午的时间，她通常用来“学习”。不是学别的，是学小宇的课程。她弄来了一些教学大纲和辅导材料，试图跟上儿子的进度。叁角函数、宾语从句、化学方程式……这些早已还给老师的知识，现在又硬着头皮捡回来。她想着，哪怕自己弄懂了，不能直接辅导，至少能在小宇抱怨“太难了”的时候，真正理解他的压力，而不是只说一句苍白的“你要用心”。这份用心良苦，是她能想到的，最深沉的陪伴方式。
窗外的光线渐渐变得柔和，金黄一片。她开始准备晚饭，洗切炖炒，厨房里弥漫着温暖的烟火气。这是她一天中最踏实的时候。锅里“咕嘟咕嘟”地响着，她听着这声音，思绪有点飘远。自己好像也像这锅里的汤，所有的营养、精华，都慢慢熬煮出来，然后一点不剩地，全部倾注给那个正在长大、终将远离的孩子。这种付出，近乎一种本能。
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准时响起。“妈，我回来了！”小宇带着一身外面的凉气，声音里有些疲惫。李娟立刻扬起笑容，从厨房探出头：“洗手，准备吃饭。今天炖了你爱的汤。”她看着儿子脱下外套，放下书包，那一瞬间，房间里所有的寂静和空洞，仿佛都被这个年轻的生命填满了。
饭桌上，小宇说起今天课堂上的趣事，测验得了不错的分数。李娟听着，不停地给他夹菜，心里那点白天的飘忽和空洞，被实实在在的满足感挤走了。她知道，明天，可能后天，依然会是类似的循环。但至少此刻，灯光下的这份温暖是真实的。她选择这条陪读之路，就像把自己种进了一片陌生的土壤，所有的扎根、伸展，都围绕着另一棵正在成长的树。这其中的滋味，复杂得难以言说，却构成了她当下生活的全部重量。
夜深了，小宇房间的灯还亮着。李娟轻轻走过去，放下一杯温牛奶。她什么也没说，只是带上了门。回到自己的小房间，她终于有时间拿起那本看了一半的小说。台灯的光晕柔和地洒在书页上，这一刻，她才稍稍感觉到，自己是李娟，而不仅仅是“小宇妈妈”。虽然，这个身份，她早已甘之如饴，也困在其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