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每个星期都要我的鸡
父亲每个星期都要炖我的鸡
这事儿说来有点好笑,又有点心酸。我养了一窝鸡,就在老家院子里。不是什么名贵品种,就是普通的土鸡,但每只都是我从毛茸茸的小鸡崽一手喂大的。我给它们取了名字,最健壮的那只芦花公鸡叫“大将军”,最会下蛋的母鸡叫“黄皇后”。每天清晨,听着它们咯咯哒的叫声,我觉得日子特别有生气。
可自从我工作调动,搬到城里住之后,这窝鸡就成了父亲一个人的“责任田”。起初我每个周末都回去看看,给鸡添点好粮,打扫打扫鸡舍。但后来项目忙,回去的次数就少了,只能打电话问问。“爸,我的鸡都还好吧?‘大将军’还那么神气吗?”电话那头,父亲的声音总是乐呵呵的:“好着呢!个个精神,你放心。”
直到上个月,我总算抽出一个周末回去。一进院子,就觉得有点不对。鸡好像少了?我数来数去,原先八只,现在怎么只剩五只了?我心爱的“大将军”也不见了踪影。“爸,我那几只鸡呢?‘大将军’哪去了?”
父亲正在厨房忙活,系着围裙,头也没回,锅铲翻得哐当响:“哦,那个啊,上星期炖了。你妈说你最近加班累,特意给你补补,汤都留着呢,等你回来喝。”他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
我一下子愣住了,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,五味杂陈。炖了?我精心养了快一年的“大将军”,就这么变成了一锅汤?我走到鸡舍边,看着剩下的几只鸡,它们似乎也怯怯的,没了往日的神气。
饭桌上,那锅鸡汤金黄喷香。母亲一个劲儿给我盛:“快喝快喝,你爸特意为你留的,用柴火灶慢慢煨的,可费工夫了。”我舀了一勺,味道确实鲜美,是城里吃不到的醇厚。但喉咙里像堵着什么,咽下去有点费力。
“爸,”我放下碗,“您……怎么就把‘大将军’炖了呢?”
父亲抿了一口酒,脸上泛着红光:“一只鸡嘛,养着不就是吃的?你看你,脸色都没以前好了。这土鸡最养人,外面买不到真的。”他说得理所当然。
我没再说什么。那顿饭,鸡汤我喝得最多,心里却空落落的。
后来我才知道,这几乎成了惯例。只要我超过两个星期没回去,父亲就会挑一只我养的鸡,炖了。母亲在电话里偷偷告诉我:“你爸嘴上不说,心里可惦记你了。每次杀鸡,他都念叨,‘这小子多久没回来了,得弄点好的给他备着。’炖好了又不让我们动,非得冻在冰箱最里头,说等你回来吃新鲜的。”
我忽然明白了。那一只只消失的鸡,在父亲那里,从来不是宠物,而是他能为我储备的、最实在的关心。他不会说“儿子我想你了”,也不会问我工作压力大不大。他的表达,就是把最好的东西留起来,用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——把它变成一锅滚烫的、有营养的汤,等着我回家。
这星期,我又接到父亲电话。“周末回来不?天开始转凉了。”我听着,仿佛已经闻到了从听筒里飘出的、熟悉的鸡汤香味。我看了眼日历,这个星期,我好像又忙得没顾上回去。
“回,爸,我明天就回。”我赶紧说,“不过这次……咱吃点别的行不?那只最小的花母鸡,留着下蛋吧?”
父亲在电话那头笑了,声音有点得意:“那只啊,昨天刚炖上,现在在锅里煨着呢。就知道你快回来了。”
得,看来这“传统”是改不了了。我摇摇头,心里那点郁闷不知什么时候散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烘烘的东西,和那锅鸡汤的温度一样,实实在在,熨帖着肠胃,也熨帖着心。或许,下次我该主动点,别总让我的鸡,替我“承载”这份沉默的惦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