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黄有色
有黄有色
老话说,世界是“有黄有色”的。这话乍一听,像是形容那秋日山林,层林尽染,一片斑斓。可细琢磨琢磨,又觉得没那么简单。颜色这东西,从来不只是眼睛看到的。它里头,藏着温度,藏着情绪,甚至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世道人心。
我小时候住在乡下,对“黄”的感受特别直接。秋天的稻田,那是一片望不到边的、沉甸甸的金黄。风吹过,哗啦啦地响,那是丰收的声音,是土地最实在的馈赠。那时候的“黄”,是暖的,是香的,是能让心里头踏实的颜色。还有灶膛里跳动的火苗,映着外婆的脸,也是一种暖暖的、安心的橘黄。这种黄,是生活的底色。
可“黄”也有另一副面孔。年久失修的旧书报,边角蜷曲起来,变成一种脆弱的、带着霉味的昏黄。老照片上,祖父年轻的面容也泛着黄,那黄里头,是时光一层层刷上去的,隔着一层毛玻璃似的,看得见,却摸不着了,让人心里头空落落的。这时候的“黄”,又是凉的,是远的,提醒你有些东西再也回不来了。
再说说“色”。颜色一多,世界就热闹了,但也容易让人花了眼。集市上姑娘们鲜亮的衣裳,那是活泼的色;庙宇廊柱上剥落的彩绘,那是庄严的色。可你发现没有,很多时候,我们看到的“色”,并不是它本来的样子。它是透过一层层东西折射过来的。就像你看一块翡翠,有人说它价值连城,绿得滴油;有人说它不过一块石头,绿得俗气。这“色”究竟如何,竟不全在石头本身,倒有一半在看的人心里头。
这“有黄有色”拼在一起,味道就更复杂了。它描绘的,是一个无比真实、绝不单调的人间世。有成熟的丰饶,也有衰败的痕迹;有表面的热闹斑斓,也有内里的各色解读。它不承诺给你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,而是坦然地告诉你:生活就是这样,好坏掺杂,冷暖交织,新旧并存。你得学会辨认,哪一种黄是滋养你的粮食,哪一种黄是提醒你岁月的钟声;你得学会品味,哪一种色是生命本身的欢愉,哪一种色,又只是外界贴上去的、容易褪去的标签。
走在如今这时代,信息就像打翻了的调色盘,泼得到处都是。我们每天都浸泡在各种各样的“色”里,屏幕上的光怪陆离,话语里的抑扬顿挫,都带着强烈的色彩。这时候,“有黄有色”更像一种提醒。它让你慢下来,别被最炫目的那片颜色牵着鼻子走。你得看看那颜色底下,有没有扎实的、温暖的“黄”作为底子。那底子,可能是事实的土壤,可能是时间的积淀,也可能是一个人、一件事最初的本心。
说到底,能欣赏“有黄有色”,是一种能力。它要求你别太急躁,允许世界以它本来的、复杂的面目呈现。就像看一幅老画,你能同时看到昔日画师精心点染的瑰丽色彩,也能看到岁月流淌过后,自然形成的、独一无二的黄旧痕迹。这两者迭加在一起,才是这幅画完整的生命故事。缺了哪一种,味道都不对。
所以,别怕这世道“有黄有色”。黄的,也许是积淀,是温暖,是警示;色的,也许是表象,是欲望,是生机。关键在于,我们心里头,得有一把自己的尺子,一副自己的滤镜。能在金黄的稻浪里看见辛劳,也能在炫目的霓虹里,分辨出什么是稍纵即逝的浮光,什么才是值得驻足的、真正的生活之光。这日子,过得才有点意思,才不算白看了这一场热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