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两片蚌肉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04:41:12 来源:原创内容

岳两片蚌肉

老岳蹲在河滩上,手指在泥沙里摸索。那动作,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梦。河水浑黄,打着旋儿往下游淌。他忽然不动了,屏住呼吸,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沾满泥浆的物件,在河水里晃了晃。泥浆褪去,露出灰扑扑的壳,两片,紧紧闭着,像抿紧的嘴唇,守着一段河底的秘密。

这东西,我们那儿叫河蚌。岳两片,是打小就跟着他的诨名。据说他抓蚌有一手绝活,不用眼看,单凭脚在泥里一探,就知道底下藏的是空壳还是活物。那两片壳,在他手里,仿佛能说话似的。他常说:“别看它灰头土脸,里头的光景,讲究着呢。” 这话里,藏着他对这平凡物事不一般的念想。

傍晚,炊烟起了,岳两片就坐在自家院子的矮凳上处理他的收获。一把旧剪刀,从蚌壳闭合的缝隙里巧妙探进去,轻轻一别,“咔”一声轻响,那守护就松动了。掰开来,里头是软糯的一团肉,带着河水的腥气,却也有一股子鲜甜。他处理得极耐心,剔掉泥肠,留下肥厚的蚌肉,在清水里漂了又漂。这过程,他做得一丝不苟,像是某种仪式。

我蹲在旁边看,问过他:“岳叔,这东西,吃起来不都一个味儿么?费这么大劲。”他抬头看我一眼,手里的活计不停:“小子,这你就不懂了。舌尖记忆这东西,骗不了人。家里灶火炖出来的,跟外头馆子里的,能一样?” 他说,火候要慢,得用瓦罐,加点自家腌的酸菜,文火咕嘟着。那鲜味,是一点一点从壳里熬出来,渗到汤里去的,扎实,厚重。

有一回,他指着手里那片完整的、微微发着虹光的蚌壳内壁,说:“瞧见没?这层亮,是它一辈子在水底下,砂石磨,水流冲,慢慢养出来的。人呐,有时候也得有点蚌的劲儿。” 我那时年纪小,听不懂。后来才咂摸出点味道。他这话,说的是生活本味,得经点事,耐点烦,那点鲜甜才熬得出来,不是表面光鲜就够的。

如今河里蚌少了,人也忙了,没几个有他那份闲心去摸蚌,更别说花几个钟头去侍弄一碗汤。大家都图个快,图个方便。可岳两片还是老样子,得了空就往河边去。他说不是非吃那一口,是手脚闲不住,心里也惦记那片水。那份从泥泞里发现、再到耐心拾掇干净的生活本味,大概就是他守着的一点念想。那两片紧紧合拢的壳,守着的或许不只是那团软肉,还有一段慢的、值得细细打磨的时光。那碗汤的滋味,便也格外不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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