菊花奴隶人妻品评会
菊花奴隶人妻品评会
老李推门进来的时候，屋里已经坐了好几位。都是熟面孔，张工、王老师、赵老板，各自捧着茶杯，眼神却都若有若无地往窗边那几盆花上瞟。空气里飘着淡淡的、带点苦味的清香，混着茶气，说不出的怪，又说不出的妥帖。
“哟，老李，就等你了！”张工嗓门大，一指墙角，“瞧瞧，我今年伺候的这盆‘凤凰振羽’，怎么样？”
老李凑过去看。那菊花确实精神，花瓣一丝丝向后卷着，真像凤凰尾巴，金红金红的，透着股张扬劲儿。可他没急着夸，反而蹲下身，用手指轻轻拨了拨叶子背面，又看了看盆土的干湿。
“花是真好，”老李开口，慢悠悠的，“可你这‘伺候’，怕是把自个儿也搭进去了吧？瞧这叶子背面，干净得过分，你一天得擦几回？盆土这湿度……怕是定了闹钟浇水？”
张工一愣，讪笑起来：“可不是嘛！入了秋，心里就跟长了草似的，下班就往家奔，看它比看我孙子还亲。老婆子都说，我成了这花的‘奴隶’了！”他这话带着自嘲，可眉梢眼角，却藏着那么点儿心甘情愿的得意。
屋子里响起一阵会心的低笑。王老师推了推眼镜，接过了话头：“你这还算好的。看看我这盆‘绿牡丹’。”他指的是一盆绿莹莹的菊花，花瓣层迭，庄重得很。“为了让它颜色正，光照时间我拿尺子量着算，肥料自己沤，那味道……嘿，我家那口子，差点没把我连人带花扔出去。她说啊，我这不是养花，是请了位‘祖宗’回家供着。”
“可这‘祖宗’，供得值啊！”赵老板抿了口茶，他是做生意的，说话总带点品评的味儿，“花品如人品。张工这‘凤凰振羽’，热闹，敞亮，像他的性子。王老师这‘绿牡丹’，清奇，讲究，是读书人的筋骨。老李，别光看我们的，你的宝贝呢？”
老李这才从随身带的布袋里，小心捧出个瓦盆。盆不大，花也不张扬，是寻常的白色蟹爪菊，开得却密密匝匝，像一捧雪堆在那里，干干净净。
几个人都静了，凑近看。花是寻常品种，可那股子精神气，不一样。枝叶舒展，没有半点拘谨，花瓣上甚至能看到极细小的、自然生长留下的纹理，不像那些精心雕琢的，美则美矣，少了生气。
“这花……”王老师沉吟着，“看着舒坦。”
“怎么养的？”张工追问。
老李笑了笑，皱纹堆迭起来：“没啥秘诀。就放在朝南的窗台上，该浇水时浇水，该施肥时施点薄肥。虫子嘛，偶尔有，手捏掉就是。太阳好了搬出去，下雨了挪进来点儿。没定过闹钟，也没拿尺子量过。”
他顿了顿，像在找合适的词：“养花这个事，你得‘品’它，不能只‘评’它。‘评’是拿着尺子比划高低，想着怎么让它按你的心思长。‘品’呢，是坐下来，看看它今天是不是又开了两朵，叶子是不是又绿了几分，闻闻它今天的味道和昨天有什么不一样。你不是它的‘奴隶’，它也不是你的‘作品’。你们是做个伴儿。”
屋里更静了，只有茶香和菊香袅袅地缠着。赵老板轻轻拍了拍那朴素的瓦盆边缘：“是这个理。咱们这个‘品评会’，品来评去，原来最高的‘品’，是不把自己当‘奴隶’，也不把花当‘人妻’那样拘着。让它自在，自己也得自在。”
窗外的光线斜斜照进来，落在那盆白菊上，瓣尖儿亮晶晶的。老李没再说话，只是端起已经微凉的茶，喝了一口。他想起每天清晨，推开窗，第一眼看到这盆花的样子。那时没什么品评的心思，只是觉得，新的一天，有这么个安静的生命陪着，挺好。
张工忽然叹了口气，又笑了：“得，明年我再也不擦叶子背面了。”王老师也乐了：“我那沤肥的桶，看来是该扔了。”几个人说说笑笑，气氛松快下来。那几盆被精心雕琢的菊花，在渐渐柔和的秋阳里，似乎也悄悄舒展了一下腰肢。
老李的白菊静静地开着。它不知道自己被品评，也不知道自己似乎“赢”了。它只是依着季节和自己的性子，认真地开着。这份认真，被屋里的人看见了，也悄悄地，落进了各自的心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