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贵妃映像画有限公司
杨贵妃映像画有限公司
您听说过这家公司吗？我头一回在街角看到那块牌匾的时候，愣是站住了脚。杨贵妃映像画有限公司——这名字，念出来就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，像陈年的酒，又像隔夜的梦。
公司门脸不大，藏在老城区一片梧桐树荫底下。玻璃门擦得锃亮，能照见人影，里头的光线总是调得暗暗的，暖黄暖黄的。推门进去，不会有穿着制服的前台急着问你办什么业务，反倒先闻到一股淡淡的、旧纸张和松节油混合的气味。墙上挂着的，不是什么现代艺术海报，而是一幅幅装帧精致的“映像画”。
这“映像画”，就是他们的核心手艺。您可别把它想成普通的照片冲印，或者现在流行的数字油画。怎么说呢……有点像老式西洋镜，又有点像东方的工笔重彩。创始人是个有点沉默的中年人，大家都叫他老陈。他说，这手艺是他爷爷那辈传下来的，早年间是给宫里做“影戏”道具的。原理他讲不大清，大概是用特制的药水和多层透明绢帛，把客人的影像——他们坚持叫“神韵”，一层层“养”进去。最后出来的成品，乍看是幅古典美人图，可您站在特定的角度，借着那恰到好处的光线细瞧，画中人的眉眼神情，竟慢慢会与您心里想着的那个人重合。
这过程，他们不叫“制作”，叫“养画”。对，就是这个“养”字，用得特别妙。老陈说，急不得。一幅小像，最少也得“养”上七七四十九天。客人得先来聊聊，说说想留存的是哪段记忆，哪个念想。不一定是人，也可能是只走丢了的猫，童年住过的一条老街。老师傅就听着，手指在绢帛上轻轻比划，好像能在空气里摸到那些故事的轮廓。
我见过一位老太太来取画。她要“养”的是她过世多年的老伴，年轻时在剧团唱小生的模样。画取出来那天，我们都屏着呼吸。画绢上，是一位执扇的唐装伶人侧影，身段风流。可当老太太颤巍巍地伸出手，指尖还未触到画绢，她的眼泪就下来了。她说，她看见他转过头，对她笑了笑，眼里还是当年在后台等她时，那点狡黠又温柔的光。那一刻，屋子里安静极了，只有旧钟摆的嘀嗒声。我们都明白，那幅画“养”成了。
当然，也不是人人都能理解。有人觉得这是故弄玄虚，是心理作用。老陈也不争辩，只是小心地把画收进定制的檀木匣子里。他说，映像画留住的，从来不是像素，也不是绝对的形似。它更像一个容器，一个引子，把那些快要被时间磨掉的“神韵”接住，封存起来。等哪天您心里那盏灯暗了，它还能提供一个角度，一点微光，让您能再看一眼。
公司生意不算火爆，但总有一些熟客，和一些凭着口耳相传摸上门来的人。他们提供的，是一种近乎奢侈的“情感存留”。在这个快得什么都留不住的时代，居然还有这么个角落，愿意花上几十天，用最费事的手工，去“养”一幅似真似幻的影子。这本身，就像个现代都市里的传奇话本。
下次您若路过那条老街，看到那暖黄的灯光，或许也可以推门进去看看。不必非要“养”一幅画，就当是听个故事。看看那些悬在光影里的容颜，感受一下那种缓慢的、专注的时光。在这个凡事讲求即时满足的世界里，这种等待本身，或许就是那幅映像画最珍贵的底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