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7夫妻碰
97夫妻碰
老李从抽屉里摸出那张红底照片，边角都磨得起毛了。照片上两个人，穿着那时候最时兴的西装和红裙子，背景是县城那家“美如画”照相馆画的假布景，俩人笑得见牙不见眼。那一年，他二十五，她二十叁，结婚证上的日期是1997年。
“你说，咱俩这叫啥缘分？”老李把照片往茶几上一放，冲着厨房方向喊。他媳妇儿围着围裙出来，手上还沾着面粉，瞟了一眼照片，嘴角就翘起来了：“啥缘分？瞎碰上的缘分呗！那会儿我姨非拉着我去相亲，说对方是个‘老实巴交的技术员’，我心想，技术员就技术员吧，还非得加个‘老实巴交’。”她说着，自己先乐了，转身又回了厨房，留下句话飘在客厅里，“结果一看，还真是，话比金子还贵。”
老李也不恼，就嘿嘿地笑。他想起第一次见面，在公园的长椅上，他紧张得手心冒汗，憋了半天就问出一句：“你……平时有啥爱好？”姑娘倒是大方，说爱看武侠小说，爱听收音机里的评书。就这点共同语言，愣是让他们断断续续聊了俩钟头。那感觉，就像两个频率接近的旧收音机，滋滋啦啦地，慢慢调到了一个频道上。这大概就是他们婚姻最初的“触点”，不惊天动地，却稳稳当当对上了信号。
日子就这么过起来了。97年，变化大啊。香港回归那天，他们守着那台熊猫牌彩电看到半夜，心潮澎湃的。可自己的生活，却像是按了慢放键。单位分的房子不到四十平，厕所还是公用的。工资条上的数字，得掰成几瓣花。他们也拌嘴，为买贵了几毛钱的菜，为谁该去楼下拎蜂窝煤。吵急了，媳妇儿会抹眼泪，老李就闷头出去转一圈，回来时指不定带根她爱吃的糖葫芦。没什么讲和的漂亮话，糖葫芦递过去，事儿就算翻篇了。这种带着烟火气的妥协，成了他们不成文的规矩。
“碰”出来的生活哲学
后来，时代跑得飞快。叠笔机换了手机，自行车换了小电动，筒子楼也换成了有自家卫生间的小两居。身边好些熟人，日子一好，心反倒浮了，闹腾的不少。老李两口子呢，好像还保持着那种“慢半拍”的节奏。他厂里改制那会儿，人心惶惶，有人鼓动他出去单干，说能发财。他回家跟媳妇儿商量，媳妇儿在灯下织着毛衣，头都没抬：“咱是那能折腾的人吗？稳稳当当的，心里踏实。”
这话像颗定心丸。老李没走，守着岗位，后来也平稳过渡了。他们不是没机会，而是更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，想要什么样的日子。他们的婚姻，就像两个有棱角的石头，放在一个口袋里，这么多年一路走一路“碰”，没把谁碰碎，反而把那些扎人的尖角给磨圆润了，磨出了默契的包浆。这磨合的过程，就是他们婚姻最坚实的部分。
如今退休了，生活更是简单。早晨一起去菜市场，为几毛钱跟小贩笑嘻嘻地磨；下午她跳广场舞，他在旁边树荫下看人下棋；晚上雷打不动一起追两集电视剧，她总爱剧透，他总假装烦，其实心里一点不介意。儿子在大城市安了家，请他们去住，住不到一个月就惦记着回来。说金窝银窝，不如自己的老窝自在。这老窝里，装满了他俩“碰”了一辈子的气息。
老李又拿起那张照片，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灰。厨房里传来炒菜的滋啦声，飘出他熟悉的葱花爆锅的香味。他忽然觉得，这婚姻啊，也许真像一场漫长的“碰”。不是碰运气，而是两个独立的人，带着各自的习惯、脾气，甚至缺点，在实实在在的生活里相互碰撞、调整、迁就。每一次小小的“碰到”，可能是一次争吵，也可能是一个微笑，最终都让两个人找到了最舒服的相处距离和姿态。这姿态不一定是别人眼里的完美，但一定是自己心里的踏实。
“吃饭啦！”媳妇儿端着盘子出来，瞅见他还在看照片，“哟，还怀旧呢？赶紧的，菜要凉了。”老李放下照片，起身去拿碗筷。窗外的夕阳正好，给屋里的一切都镀了层暖融融的金边。日子普普通通，却好像怎么过也过不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