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朝谢俞做到哭
贺朝谢俞做到哭
老城区巷子口那家面馆,招牌都被雨水洗得发白了。贺朝和谢俞面对面坐着,中间隔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,还有那份皱巴巴的、被红笔圈画得密密麻麻的物理竞赛试卷。谢俞的指尖有点泛白,捏着一次性筷子的塑料包装,撕了好几次都没撕开。
“我真服了,”贺朝忽然笑了一声,声音有点哑,“这最后一道大题,咱俩昨天熬到凌晨叁点,对答案的时候明明觉得稳了。”他拿起桌上的醋瓶,往面里倒,倒得有点猛,酸气一下子冲上来,混在面汤的热气里。谢俞没接话,只是把那张卷子慢慢抚平,目光落在那个刺眼的分数上。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,像一块浸了水的旧抹布,压在人心头。
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遇到坎儿。从高一那会儿互相看不顺眼,到后来莫名其妙成了同桌,再到现在成了绑在一块儿往前冲的搭档,吵过,也冷战过,更多的时候是像现在这样,挤在嘈杂的小面馆或者熄了灯的教室里,对着那些仿佛永远也解不完的难题。但这次不一样。复赛就在下个月,这道坎儿要是迈不过去,之前那些咬着牙熬过来的夜,那些被揉碎了又摊开的草稿纸,好像都成了个不好笑的笑话。
“你看这里,”谢俞终于开口,声音不高,却把周遭的嘈杂都压了下去。他把卷子推过去,手指点着其中一个步骤,“我们用的这个模型,太理想化了。题干里这个隐含条件,我当时扫了一眼,觉得影响不大。”他顿了顿,像是把某种情绪硬生生咽了回去,“是我疏忽了。”贺朝没看卷子,他看着谢俞低垂的睫毛,还有那紧抿着的、没什么血色的嘴唇。他知道谢俞这话不是认错,是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。这人总是这样,看着冷,心里比谁都烫,也比谁都倔。
“少来,”贺朝把自己那碗面推到他面前,牛肉堆得冒尖的那一半朝着他,“要错也是咱俩一块儿错的。那破模型是我先提的。”他拿起谢俞那双没撕开的筷子,利落地撕掉包装,塞到他手里,“先吃。吃饱了才有力气重新算。我就不信了。”
面有点坨了,但汤还是热的。谢俞闷头吃了几口,热气熏得眼眶有些发酸。不是因为委屈,也不是因为累。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,堵在胸口,胀得发疼。他想起去年冬天,也是在这里,贺朝非要跟他打赌,说谁能先解出那道变态的电磁场压轴题,输的人要包对方一个月的早点。结果两个人同时拍下笔,答案一模一样。最后那一个月的早点,变成了一人一半的豆浆油条,在清晨冷冽的空气里交换着吃完。
那种感觉又来了。不是孤军奋战,是哪怕一起摔进泥里,也能抓着彼此的手,骂骂咧咧地再爬起来。他放下筷子,重新拿起笔,就着油腻的桌面,在卷子空白处划拉起来。贺朝也凑过来,脑袋几乎和他挨着,呼吸就喷在他耳侧。“换个思路,别总想着用常规方法去套。你看这个条件,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它看成一种边界约束……”
声音低低的,带着思考时特有的停顿和不确定。笔尖划过纸张,沙沙地响。面馆的老板娘在柜台后面打着哈欠,电视里播放着嘈杂的本地新闻。这个世界照常运转,没人知道这个角落,有两个少年,正试图扳倒一道题目垒成的高墙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谢俞笔下那个原本僵死的公式,忽然像被注入了生命,延展出一条全新的路径。贺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,抢过笔,接着往下推导。数字和符号流畅地倾泻出来,像终于找到出口的河流。当最后一个等号成立,答案与标准解严丝合缝地对上时,两个人都愣住了。
没有预想中的击掌欢呼。贺朝先长长地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那口气里带着颤音。然后他向后靠在塑料椅背上,抬手捂住了眼睛。谢俞别开脸,看向窗外模糊的夜色,喉咙里哽得厉害,眼前一片水汽弥漫,怎么也看不清玻璃上倒映的霓虹光点。不是难过,是那座以为翻不过去的山,被他们一寸一寸,用最后那点力气,凿开了。
“真他妈……”贺朝放下手,眼圈是红的,嘴角却咧着,想笑,又有点扭曲,“太难了。”谢俞转回头,深吸一口气,鼻腔刺痛。他没说话,只是伸出手,重重地握了一下贺朝放在桌面的手腕,很用力,指节都泛白。然后迅速松开,仿佛那滚烫的温度会灼伤人。
那一刻的情感释放如此剧烈,像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松开的嗡鸣。所有的焦虑、自我怀疑、还有不肯服输的那股劲儿,都融化在那片模糊的水光里。他们是为了一道题吗?好像是,又好像不全是。是为了那个拼尽全力的自己,更是为了身边这个,能一起走到“哭”这份上的人。这份少年心气,笨拙、滚烫、不计后果,是独属于这个年纪的、最珍贵的勋章。
老板娘过来收碗,瞅了他俩一眼,嘀咕了一句:“现在的小孩子,读书真辛苦哟。”贺朝抹了把脸,又恢复了那副有点欠揍的笑模样,扬声道:“阿姨,结账!这碗‘智慧的面’,值了!”
走出面馆,晚风一吹,脸上凉凉的。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挨得很近。下一道难关还在前面等着,但好像,也没那么可怕了。因为他们知道,这条看似孤独的奋斗路上,自己不是一个人。这种并肩同行的底气,比任何答案都来得坚实。
贺朝插着兜,撞了一下谢俞的肩膀:“回去?那张化学卷子,我好像也有点新想法了。”谢俞“嗯”了一声,双手也插回外套口袋。影子在坑洼的地面上轻轻摇晃,朝着灯火渐亮的巷子深处,一步步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