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藤缟先生请教教我》樱花
《藤缟先生请教教我》樱花
说起来,我和藤缟先生的相遇,还真是在一棵老樱树下。那会儿樱花正开到最盛,风一过,花瓣就像不要钱似的往下飘,落在他的肩头,也落在我那本怎么也读不明白的书上。我正对着书里的难题发愁呢,他倒好,慢悠悠地走过来,说了句:“这花啊,开得这么拼命,也就为了这么十来天。”
我抬起头,看他穿着件半旧不新的和服外套,手里还拎着个布包,像是个旧书店的老板,又像是个退了休的老教师。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窘迫,笑着在我旁边坐下。我没忍住,就把那本对于植物栽培的、写得云里雾里的书递了过去,指着一段对于“花时调控”的章节,苦着脸说:“先生,这个……究竟是怎么个道理?我照着书上做,可院子里的山茶花就是不开。”
他接过书,眯着眼看了几行,又抬头望了望漫天飞舞的樱花,轻轻“唔”了一声。他没直接回答我,反而指了指头顶的花云:“你看这樱花,它可不会看什么栽培手册。时候到了,地气暖了,它就开了。书上写的,是别人从它身上看来的道理,可道理是死的,花是活的呀。”他这话,一下子把我给说愣了。
“请教教我”,这大概是我那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了。藤缟先生教我的,却不是什么速成的秘诀。他讲土壤的“脾气”,讲水分的“分寸”,讲修枝不是“砍伐”而是“引导”。他说,最关键的是“观察”,你得天天去看,去看叶子是不是精神,去看泥土的干湿,像交朋友一样,去了解你的花。这“观察”二字,就是他给我的第一个,也是最重要的关键词。
自那以后,我往他那间堆满旧书和植物标本的小屋跑得就勤了。他那儿简直是个宝库,总有些你想不到的老法子,或者是对常见问题一针见血的看法。比如除虫,他不轻易推荐药水,反而会让我试试用某种草木灰水,或者干脆引入几只瓢虫。他说,园子是个小世界,你得讲究“平衡”,不能为了灭一种虫,把别的生灵都得罪了。这“平衡”,便是他无意中刻在我心里的第二个词。
有一回,我兴冲冲地告诉他,我用他教的方法,终于让那株山茶打满了花苞。他听了,只是温和地点点头,泡了杯粗茶。茶烟袅袅里,他慢慢地说:“别高兴得太早。有花苞,离开花还远着呢。接下来要防倒春寒,要防雨水太多烂了根。养花啊,急不得。”这话让我一下子冷静下来。是啊,耐心,这才是所有热爱背后,那根看不见的支柱。急吼吼地想看结果,往往什么都留不住。
又是一年樱花季,我院子里的那棵小樱树,今年也总算开出了像模像样的几簇花。我站在树下,又想起藤缟先生。他教给我的,哪里仅仅是种花呢?那种对自然规律的尊重,那种在日复一日的“观察”中获得的领悟,那份等待花开的“耐心”,以及经营一个小小天地的“平衡”之心,早就像这些飘落的樱花瓣一样,悄无声息地融进了我的生活里。风来了,几片花瓣落在我的掌心,软软的,凉凉的。我好像,稍微懂了一点那日他说“花开得拼命”时,眼底那份平静的笑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