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1经典 妈妈的职业
k1经典 妈妈的职业
我上小学那会儿，最怕填表格。尤其是“家长信息”那一栏。别的同学笔尖刷刷的，写得那叫一个快——“教师”、“医生”、“工程师”。轮到我了，我捏着铅笔，手心有点冒汗，盯着“职业”后面的横线，半天才慢慢吞吞地写下：工人。
说实话，那时候心里是有点别扭的。倒不是觉得妈妈不好，就是……就是觉得这词儿听起来，好像没那么“光彩”。同学的妈妈穿着白大褂或者套裙，我的妈妈呢？一年到头就那么几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，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、我说不上来的机油味。她下班回家，第一件事就是使劲洗手，指甲缝里那些黑黑的油渍，得用刷子才能刷干净。那双手，粗糙，却特别有劲。
我妈在纺织厂工作，开的是那种老式的织布机。她管那机器叫“老伙计”。厂子离家远，天不亮就得走。我的早饭，永远是她提前温在锅里的。小时候不懂，觉得妈妈的世界就是那个轰隆隆的车间，还有永远忙不完的家务。她的“职业”，似乎就是“忙碌”本身。
直到有一次，学校搞活动，要求了解父母的职业。我硬着头皮去问她。她刚下班，累得靠在椅子上，听我问这个，倒是笑了。“有啥好讲的呀，就是看着机器，别让线断了，把布织好呗。”她说得轻描淡写。我不甘心，继续缠着她问。她想了想，说：“那机器吵得很，但你要是仔细听，梭子穿来穿去，是有节奏的，像打拍子。看着白色的纱从这边进去，那边就变成了结结实实的布，心里头……挺踏实的。”
“心里头挺踏实的”。这句话，我当时愣了一会儿。后来，我偷偷去厂门口等她。还没走近，就听见那片巨大的轰鸣声，像闷雷一样滚过来。我看见她站在一排机器中间，身影显得很小，但背挺得笔直。她的眼睛亮亮的，飞快地巡视着，手里拿着个小工具，这边拨一下，那边理一理。那一刻，车间里弥漫的棉絮，在光线里飞舞，好像都成了背景。她的动作干脆利落，带着一种我说不出的专注和熟练，甚至有点……好看。
我突然就明白了她说的“踏实”。那是一种把一件事牢牢握在手里的感觉。她的“职业”，不是表格上那个简单的词，是把千万根细纱，经纬交错，织成能抵御风寒的布匹。我衣服的布料，很多人衣服的布料，或许就经过她的手。这工作不轻巧，她流下的汗，都织进那些经纬里了。
从那以后，我再填表格，腰杆不知不觉就直了。我会工工整整地写下“纺织工人”四个字。那股机油味和棉絮的味道，混合成我记忆里最独特的家的气息。妈妈的职业，没有什么响亮的名头，却给了我人生最初对于“责任”和“踏实”的全部教育。她就像她手里织出的布，经纬分明，厚实耐磨，撑起了我们一家人平凡却温暖的日子。她守护着她的“老伙计”和那方寸机台，也守护着我小小的世界。
现在，老厂区改造了，机器也更新换代。妈妈已经退休，那双曾经灵活操作机器的手，如今更多的是在厨房里忙碌。可每当我看到整齐的布料，听到某种规律的机械声响，还是会立刻想到她。那份在轰鸣中沉淀下来的静气，那份在重复中创造价值的匠心，是她用最朴素的行动，传给我的最“经典”的财富。这份职业的份量，在我心里，沉甸甸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