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同看男男彩虹
一同看男男彩虹
那天傍晚，老张突然给我发消息：“晚上有空吗？陪我看个电影。”我正纳闷这退休老干部怎么突然文艺起来，他紧接着又补了一句：“片子可能有点特别，讲两个男人的故事。”我盯着屏幕愣了几秒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。老张是我爸那辈的人，思想传统得很，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，简直像听见石头开口唱歌。
我们约在小区附近那家老影院。我到的时候，他已经捏着票在门口等了，手里还拎着两瓶汽水。灯光下，他鬓角的白发特别显眼。“来了啊。”他递给我一瓶，玻璃瓶上凝着细细的水珠，冰凉冰凉的。检票进场的时候，我能感觉到他有点不自在，眼睛不怎么看我，话也比平时少。
电影开场了。讲的是南方小城里两个少年人的事，镜头慢悠悠的，蝉鸣声吵得人心慌。看到一半，银幕上两个主角的手指在课桌下悄悄碰了一下，又飞快地缩回去。我听见老张很轻地叹了口气。影院里冷气开得足，我却觉得手心有点冒汗。这电影里的情感表达，像梅雨季节的苔藓，湿漉漉的，悄无声息地漫上来。
散场灯亮起的时候，老张坐着没动。人群从我们身边流过，像河水绕过两块石头。他拧开汽水瓶盖，呷了一口，才慢慢说：“我年轻那会儿在厂里，也有这么一对。”他说得很慢，字和字之间留着长长的空隙，好像需要很用力才能把话从记忆深处捞起来。“那时候没人明白这个，都说他们有病。后来一个调走了，一个结了婚，再后来……”他没说完，只是摇了摇头。汽水瓶里的气泡早就跑光了，剩下半瓶甜水，看着没精打采的。
我们顺着夜路往回走。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，周而复始。老张突然问：“你说，要是那时候，大家能像今天这样，安安静静坐电影院里看他们的故事，结局会不会不一样？”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。风吹过街边的香樟树，叶子沙沙地响，像有很多话想说又说不出来。我想，或许重要的不是答案，而是有人开始问这样的问题了。
走到分岔路口，老张站住了。他转过身，脸上的皱纹在路灯下显得柔和了些。“谢谢你陪我来看。”他说，“我这辈子，见过太多人把自己藏起来，藏到后来，连自己都找不着自己了。能看见，能说出来，就是好事。”他拍拍我的肩，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。背影慢慢融进夜色里，但步子挺稳当。
我站在原地，手里还攥着那个空汽水瓶。城市夜晚的天空是暗红色的，看不见星星。可我心里却好像看见了一点别的东西——不是非黑即白的论断，不是标签，不是概念，就是活生生的人，在努力活成自己该有的样子。这种情感表达，无论是谁对谁，其实都值得被好好看见吧。
回家路上经过便利店，我又买了一瓶同样的汽水。打开喝了一口，气泡刺啦啦地涌上来，带着点笨拙的甜。我想，下次再和老张看电影，或许可以主动买票。看什么都行，重要的是，我们还能一起看，还能试着去理解那些曾经被夜色吞没的虹彩。这大概就是普通人能做的，最朴素也最珍贵的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