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女挎开裙子坐下去丑
神女挎开裙子坐下去
那石台冰凉，硌得人有些不舒服。她先是伸手拂了拂上头并不存在的灰尘，动作很轻，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然后，她微微弯下腰，一只手轻轻提起那繁复裙裾的一角——不是整个提起，只是那么随意地一挎，让厚重的布料在臂弯里堆迭起来，露出底下素色的衬裙边。接着，她便坐了下去。
这动作，实在平常得紧。任何一个田间地头的妇人，劳作累了，在田埂上、石墩上歇脚，大约都是这般模样。先找个稳妥处，理一理衣衫，然后实实在在地，把自己交给那片承托之物。可她是神女。神女不该是这样的。庙里的塑像，壁画上的飞天，哪一个不是宝相庄严，或伫立云端，或盘坐莲台？哪有这样，带着点凡尘的、甚至略显疲惫的“坐下去”的瞬间。
可她偏偏就坐了。坐下的那一刻，我仿佛听见一声极轻的、几乎不可闻的叹息，混在山风里，散了。她脸上没什么表情，既无悲悯，也无欢喜，只是望着远处层迭的、墨染似的山峦出神。那姿态里，有种卸下重担后的松弛，也有种历经漫长的漂泊后，终于抵达某个终点的安然。神性在她身上淡去了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更厚实、更可触碰的什么东西。我忽然想到一个词：人间烟火。对，就是这股子人间烟火气，从她挎起裙角、安然落座的动作里，丝丝缕缕地渗了出来。
她坐了很久。久到山巅的云从她身后飘过好几朵，久到林间的鸟鸣起了又歇。她就那么静静地待着，仿佛这冰凉的石台，便是天地间最舒适的宝座。这让我想起小时候，外婆在灶膛前添完柴火，捶着腰，在门槛上慢慢坐下的样子。那份寻常里的笃定，那份劳作间隙的喘息，和眼前神女的姿态，竟奇异地重迭了。原来，再超凡的存在，或许也渴望一个能让自己“坐下去”的片刻。这片刻里，没有香火供奉，没有祈愿诉求，只有属于自己的、完整的安静。
山岚渐渐浓了，像一层薄纱，缠绕在她的裙边。她动了动，似乎要起身。那动作也是慢的，先用手撑了一下石面，然后才缓缓站直，放下挎着的裙裾。华丽的衣裙垂下，重新将一切遮盖得严严实实，方才那惊鸿一瞥的“人间”景象，瞬间又被裹进了庄严与神秘之中。她转身，向着云雾深处走去，背影渐渐模糊。
可我总觉得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那石台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度，或者说，是一种“在场”的证明。她坐过的痕迹，不是物理上的，而是感觉上的。它让那冷硬的山巅，莫名有了一丝可以倚靠的错觉。这或许便是日常神性吧，不在高高在上的祭坛，而在一次疲惫后自然而然的歇息，一次放下所有姿态的“坐下”。
风还在吹，吹散了最后一点雾霭。石台空空如也，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。但我知道，我看见了神女最像人的那一刻。那简单的一个动作，比任何辉煌的传说都更让我记得住。她挎开裙子，坐下去，于是，神话落到了实处，落在了这粗糙冰凉的石头上，也落在了我这偶然瞥见的、怔然的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