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在摇晃的电车上》丑
《在摇晃的电车上》
车门“嗤”的一声关上，电车缓缓启动，那种熟悉的摇晃感又来了。我赶紧抓住头顶的吊环，身体随着车厢的节奏轻轻摆动。这感觉，像小时候睡在摇篮里，又像站在一艘不大不小的船上，目的地明确，路途却总是颠簸。
早高峰的电车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。我左边是一位穿西装的大叔，正闭目养神，眉头却微微皱着，大概在盘算今天会议的内容。右边是个学生模样的女孩，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，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。车厢里很安静，只有电车行驶时“咣当咣当”的声响，和偶尔响起的报站广播。但这份安静底下，分明涌动着几百种不同的心思。
电车拐过一个弯，摇晃得厉害了些。我松开吊环，试着只用双脚保持平衡。这需要一点技巧，膝盖得微微弯曲，像踩着冲浪板。有那么几秒钟，我竟然真的稳住了。可紧接着一个急刹车，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向前倾，差点撞上前面的背包。周围响起几声轻轻的“哎呀”，大家相视一笑，那笑容里有点无奈，也有点默契。在这摇晃的方盒子里，我们共享着同一种小小的狼狈。
窗外，城市的风景像拉开的卷轴画，一帧帧向后飞驰。玻璃高楼反射着晨光，便利店的招牌已经亮起，自行车流在辅路上穿梭。这些景象，因为隔着晃动的车窗，都带上了点朦胧的、不真实的味道。我忽然想起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“无所事事”地发呆了。每天的生活好像被设定好了程序，从家到公司，再从公司回家，中间填满了各种必须完成的任务。而这段二十分钟的电车旅程，这段被迫停顿、只能随着车厢摇晃的时间，反倒成了程序里一个意外的“留白”。
生活常态，大概就是由这些摇晃的、不确定的瞬间组成的吧。我们总以为日子是笔直向前的铁轨，但其实，它更像这电车的行进路线，有转弯，有变速，有突如其来的停靠。那位西装大叔可能正在为孩子的学费发愁；旁边的学生女孩，或许在反复查看一份期待已久的面试通知。我们带着各自的重量和心事上车，在共同的摇晃中，短暂地成为彼此的背景。
电车又到了一站，下去一些人，又上来一些人。空气微微流动，带来一丝外面世界的气息。一位老人慢慢挪到我附近的位置坐下，从布袋里拿出一个老花镜盒，仔细擦拭。他的动作很慢，很稳，与车厢的摇晃形成了奇特的对比。那一刻我忽然觉得，对抗摇晃的，未必是死死抓住的固定物。也许像这位老人一样，找到自己内在的节奏，与外在的颠簸共处，反而能获得一种奇异的平稳。
我重新看向窗外。阳光的角度更高了些，给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边。电车的摇晃不再让我心烦，它变成了一种陪伴，一种提醒。提醒我生活并非永远四平八稳，提醒我在奔赴目标的路上，别忘了看看窗外掠过的、流动的风景。这摇晃本身，就是旅途的一部分。
广播里报出我目的地的站名。我随着人流慢慢向车门挪动。电车减速，进站，最终停稳。那种持续的摇晃感消失了，脚下是坚固的月台。我走下电车，回头看了一眼。那列绿色的电车静静停着，等待着下一批乘客，载着他们，开始下一段摇晃的、共同的旅程。而我将汇入街上的人流，带着车厢赋予的那片刻“留白”后的清醒，走向我的日常。只是脚步，似乎比上车时轻快了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