哈啊嗯啊嗯啊哈啊嗯
哈啊嗯啊嗯啊哈啊嗯
你听到过吗？那种含混的、不成语句的、从喉咙深处溢出来的声音。不是说话，甚至不是叹息，就是“哈啊…嗯啊…”这样的，一连串。可能在深夜的书桌前，可能在对着一道怎么也解不开的题，也可能只是盯着窗外发呆，毫无预兆地，它就溜出来了。
这声音挺奇怪的，对吧？它不像哭，有明确的悲伤；也不像笑，有直接的欢愉。它好像夹在中间，什么都是，又什么都不是。有点像电脑运行久了，散热风扇突然加速的那阵嗡鸣——一种系统内部在努力处理什么、负荷有点大的信号。
我以前觉得，发出这种声音挺尴尬的。尤其在公共场合，赶紧闭上嘴，假装清嗓子。但现在我有点琢磨过来了，这或许是我们身体最诚实的“系统提示音”。你想啊，话是经过大脑精心编码的，有逻辑，有目的。可当思绪成了一团乱麻，或者情绪堵在胸口，语言这个精密的编码器就宕机了。这时候，最原始的声音代码就接管了。
它可能是一声“哈啊…”，吐出一口积压的浊气，把胸腔里那点莫名的烦闷先释放掉一点。接着是“嗯啊…”，带点上扬的转折，像在摸索，在试探，试图从一片混沌里找出个线头。这个过程，其实就是一种最本能的情绪释放。不追求意义，不追求结果，就是让那股“气”有个出口，别闷在心里发酵。
我们活得越来越“正确”了，说话要得体，情绪要管理。快乐最好张扬得体，悲伤最好含蓄节制。那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、灰色的、黏稠的中间状态呢？它们去哪了？恐怕，很多就化成了这些无意识的“哈啊嗯啊”。它们是情绪世界的“边角料”，却是我们真实状态的“原材料”。
我有个朋友，是个程序员。他说他调试最棘手的代码时，办公室里此起彼伏都是这种声音。“嗯…？”“哈…！”“啊——！”不同的语调，对应着不同的 bug 阶段。没人觉得奇怪，那简直是他们思考的背景音效。你看，在这种高度需要专注和创造的情境里，这种原始的声音反而成了思维的伴生品，一种注意力高度集中时的无意识伴奏。
这么一想，我们是不是太忽视这些声音了？我们总想给每件事、每种感受都贴上清晰的标签，找到确凿的原因。但生活里，多的是“哈啊嗯啊”般的时刻——那种莫名的疲惫，突如其来的放空，没有理由的低落，或者毫无征兆的平静。它们难以归类，却实实在在构成了我们生活的质地。
或许，下次再听到自己或别人嘴里冒出这么一串“哈啊嗯啊”，不必急着打断或掩饰。可以稍稍停顿一下，感受一下此刻身体的信号：是肩膀太紧了？是眼睛太累了？还是心里某个地方，需要一点点不着边际的、声音形式的“伸展运动”？这声音本身，就是一种最直接的身心反馈。
它不是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，它只是一个信号，提醒你：喂，我在这儿呢，当下的这个“我”，有点复杂，有点累，有点找不到词，但我在试着表达，在试着疏通。这就够了。让那些清晰的言语去负责沟通世界，而这些含混的、咕哝的、属于自己的声音，就让它负责安抚自己吧。在必须清晰明了的世界里，保留一点发出无意义音节的权利，说不定，是我们能给自己的一份挺温柔的关照。
窗外的天色又暗了一点。我合上看了半天也没翻几页的书，向后靠在椅背上，长长地、慢慢地，呼出一口气：“哈啊……” 嗯，感觉好像，松了一点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