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伦电影院
多伦电影院
要说城里哪个电影院最特别,十个人里得有八个会提起多伦电影院。它不在最热闹的商圈,门脸也不算气派,就那么静静地待在老城区一条梧桐树的荫凉里,像个不爱说话的老朋友。可你要真走进去,嘿,那感觉就来了。
我第一次去多伦,还是上大学那会儿。朋友神神秘秘地说,带你去个“有味道”的地方。我心想,电影院不都一个样吗?软椅,爆米花香,冷气足得让人想披件外套。可推开多伦那扇厚重的木门,时光好像“唰”地一下就慢了下来。空气里飘着的不是甜腻的奶油味,而是一种旧书、木头和岁月混合的气息,有点潮,却很踏实。大厅不大,墙上贴着些老电影的泛黄海报,玻璃柜台里摆着的不是五花八门的零食,而是些老电影杂志和碟片。收票的阿姨不紧不慢,还会跟你聊两句今天放的片子。
它的影厅也特别。就两个厅,都不大,座椅是那种深红色的绒布面,坐上去会轻微地“吱呀”一声,仿佛在跟你打招呼。屏幕不算巨幕,但比例看着舒服,画质是那种带着颗粒感的清晰,尤其是放老片子的时候,那种韵味,新式影院里锃光瓦亮的数字投影还真出不来。最绝的是它的声效,不炸耳朵,稳稳当当地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,对白的质感清晰得能听出演员细微的呼吸。
后来我成了这里的常客。我发现,来多伦的人,好像也都带着点“目的性”。很少有咋咋呼呼组团来的,多是独自一人,或叁两知己。大家安安静静地来,看完了片尾最后一帧字幕,亮灯了也不急着走,坐在那儿好像要回味一会儿,才慢悠悠起身。在这里,看电影成了件挺有“仪式感”的事。它不像那些大型连锁影院,电影散场,人流瞬间涌向明亮的商场,刚才那两小时的故事,迅速被购物和美食冲淡。在多伦,故事好像能延续得更久一些。
有回放一部很老的文艺片,上座率大概就一半。片子节奏慢,讲的是久别重逢与无声的告别。放到最后,画面暗下去,音乐轻轻流淌,我听见旁边座位的姑娘,很轻地吸了一下鼻子。影厅灯亮起时,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快步走了,但那一刻的共鸣,却是真实的。在多伦,你很容易感受到这种沉浸的滋味,好像电影和观众之间,隔阂特别薄。
我跟放片子的大叔混熟了,有时散场早就聊两句。他说,多伦不追求最新最炫的大片,选片有自己的脾气,经典的、冷门的、导演剪辑版的,都爱放。“现在人都快嘛,什么都求个‘爽’字。但有些电影,就像老火煲的汤,得慢慢品,品那个味道,品里头的人情世故。”他指了指影厅,“我这里,就是给大家留个能‘品’的地方。”这话让我琢磨了很久。
是啊,现在看电影太方便了,手机一点,家里沙发一躺,什么片子都能看。可那种感觉,总像是隔着层玻璃在看鱼,清楚是清楚,却没那池水的温度和波动。在多伦,你能触摸到电影的“质地”。从指尖划过老旧扶手的温润,到黑暗中与陌生人共同屏息的那一刻,再到走出影院,看见满天星斗(或者只是城市灯火)时,心里那份被故事填满又掏空了一点的怅然。这份观影体验,是独家定制的,没法复制。
它当然也有尴尬的时候。空调有时不太灵光,夏天最热的那几天,屋里得像蒸笼;冬天暖气不足,得裹紧大衣。座椅的弹簧偶尔会抗议一声。但它就像个有性格的活物,这些小毛病,反而成了它独特韵味的一部分,让你觉得,它不是个完美但冰冷的机器,而是个会喘气、会闹点小脾气的老伙计。
我不知道多伦还能存在多久。周围的楼越盖越高,人们的脚步越来越急。每次去,看到它还在那儿,心里就莫名安定一些。它像个固执的守护者,守着一段不被快进的光影,一方能让心神彻底沉浸下去的角落。推门进去,是两个小时与世隔绝的梦;推门出来,是带着那梦的温度,重新走进生活里去。这大概就是我和许多像我一样的人,一次次回到那里的理由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