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黄色毛片
一黄色毛片
这事儿得从老房子的阁楼说起。去年夏天，回老家帮着收拾旧物，在堆满灰尘的樟木箱子底下，摸出个硬邦邦的塑料盒子。掸掉灰，是盘录像带，侧面的标签纸早泛黄卷边了，上面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，墨迹都晕开了，勉强能认出是“武术教学”。我心里咯噔一下，这玩意儿，我熟。
那是我叔的笔迹。九十年代末，他还是个毛头小伙，家里第一台痴颁顿机就是他捣鼓回来的。那时候，这种贴着“武术教学”、“歌曲合辑”标签的录像带，在男孩子中间有个心照不宣的秘密。你借我，我传你，内容嘛，往往和标签毫不相干。昏暗的屏幕，沙沙的噪点，画质粗糙得人影都带着毛边，但那种隔着岁月和模糊画质传递出来的、笨拙又直白的感官刺激，成了我们那代半大孩子对某些事物的“启蒙”。
我把带子拿在手里，沉甸甸的。塑料壳子因为年岁久了，有些发脆。我没敢在老家那老旧的机器上试，怕给绞了带。回城后，特意找了个搞影视收藏的朋友，他有设备。把带子交给他时，他掂了掂，嘿嘿一笑：“老古董啊，‘毛片’？”我点点头，又摇摇头：“算是吧，但更像个……文物。”
几天后，朋友把一段转换好的视频文件发给了我。点开前，我竟然有点紧张，像要打开一个被时间封印的潘多拉魔盒。画面跳出来，果然是那种熟悉的、低分辨率的色调，人物的动作都有些卡顿。但看了几分钟，我忍不住笑了，又有点说不清的怅然。哪里是什么“黄色毛片”，分明是一部粗劣模仿港产枪战片的山寨货，情节离谱，表演浮夸，所谓的“黄色”内容，不过是几个穿着暴露的配角在背景里扭了几下，镜头还躲躲闪闪，大部分时间是对着男主角“硬汉”的脸拍。
可就是这卷东西，当年在我们几个半大孩子中间，可是需要郑重其事、偷偷摸摸传递的“顶级资源”。我们怀着做贼般的心情，挤在谁家没大人的房间里，屏住呼吸，快进着寻找那一点点可怜的“重点”，看完后还要互相叮嘱“千万别说出去”。现在回头想想，那种刺激感，恐怕一多半来自“禁忌”本身，来自那种共同保守秘密的同盟感，至于内容本身，反倒模糊了。
我关掉视频窗口，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。这卷“黄色毛片”，就像一个时代的注脚。它记录的不是情色，而是一种信息极度匮乏年代里，人们对“禁忌”的好奇，以及满足这种好奇的、极其简陋甚至可笑的途径。那种通过模糊画面和口耳相传构建起来的想象，可能比今天唾手可得的高清内容，更让人印象深刻。它是一面毛糙的镜子，照见的是过去那个笨拙、好奇又有点慌乱的年月。
朋友问我，这“文物”还要不要留。我说，留个数字档就行，原件怕是要坏了。这卷带子本身已经没什么观看价值，但它像一块记忆的化石。如今，获取任何信息的渠道都畅通无阻，手指划几下，世界都能摊开在你面前。那种为了一卷模糊录像带而心跳加速、秘密集会的体验，连同那个时代一起，被更清晰、更便捷、也更个体化的洪流淹没了。你说这是进步吗？当然是。但心里某个角落，又觉得有些东西，随着那沙沙的噪点声，永远地留在了老房子的阁楼上，蒙着灰，再也播不出清晰的画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