师尊好大坐不下去丑
师尊好大坐不下去
后山的青石台,又凉又硬。我捧着新沏的云雾茶,脚尖蹭着地上的碎石子,心里直打鼓。师尊让我来这儿找他,说是要指点我新学的剑诀。可我一抬眼,看见他那架势,喉头就忍不住一紧。
他是直接盘腿坐在那块最高的崖石上的。那石头光秃秃的,棱角分明,看着就硌得慌。可师尊他老人家,一身素白宽袍,就这么稳稳当当地坐在上头,背挺得笔直,像棵生了根的松。山风呼呼地吹,他的衣摆和长发跟着飘,那股子气势,硬是把身后翻腾的云海都给压下去了几分。
我磨磨蹭蹭走过去,小声叫了句:“师尊。”他眼皮子都没抬,只“嗯”了一声,那声音不高,却沉沉地压过来。我站在石头底下,仰着脖子看他,忽然觉得这距离感,比山还高。这就是师徒间的“位份”啊,明明白白,清清楚楚。他坐在那儿,就是一种无声的威仪。
“上来。”他说。我瞅着那陡峭的石壁,运了口气,手脚并用地爬上去。石头顶上的地方不大,师尊占了大半。我小心翼翼地想在他侧后方找个地方坐下,可那剩下的空地,不是有尖锐的凸起,就是歪斜不平。我半蹲着,身子僵在那儿,真是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。
“怎么?”师尊终于侧过脸,瞥了我一眼。他眼神平静,可我总觉得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审度我。“弟子……弟子觉得,”我舌头有点打结,憋出一句大实话,“这石头太小,师尊您……气魄太大,弟子有点找不着地方落脚了。”
这话一说出来,我自己都愣了。听着像是说地方窄,可好像又不止是说地方。果然,师尊那古井无波的脸上,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、说不清是笑意还是别的什么。
“觉得挤?”他问,语气里听不出情绪。
我硬着头皮点头:“是……有点。师尊在此,天地都显得局促了。”这话带着点拍马屁的嫌疑,但也是我此刻真实的感受。他占据的不仅仅是这块石头,而是整个场域。
他没接我这茬,反而指了指自己身前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:“坐这儿。”我一看,头皮发麻。那几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了,真要坐过去,岂不是连他呼吸都能感觉到?那无形的“威压”,怕是更让人喘不过气。
看我犹豫,他淡淡道:“修行路上,何处不‘局促’?心宽了,再小的地方也能安坐;心窄了,给你琼楼玉宇,你也觉得‘坐不下去’。”
我心头一震。好像有点明白了。他让我感受的这“挤”,这“坐不下去”,哪里是石头的问题。是我自己心里,先给自己画了个圈,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师尊,我是卑微怯懦的徒弟,这身份的差距,这修为的鸿沟,让我自己先“坐立不安”了。
我深吸一口气,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,挪过去,学着他的样子,尽力把背挺直,就在他指定的那块地方坐下了。石头确实硌人,山风也冷。可奇怪的是,当我真的不再去琢磨那份“局促”,专心去感受此刻——听着风声,闻着师尊身上淡淡的冷松香,看着眼前浩瀚的云海——那份无形的压力,反而渐渐松动了。
“你的剑诀,”师尊的声音在旁边响起,把我飘远的思绪拉回,“第叁式‘云起龙骧’,起手时心意太浮,总想着招式的‘形’,却忘了剑意的‘根’。根不稳,架势再大,也是虚的,一碰就散。”
他说话间,随手折了身边一根枯枝,手腕极轻地一抖。没有光华,没有风声,可那根枯枝尖端,竟凝住了一小片飞过的流云,瞬息才散开。我看呆了,那一抖之中蕴含的“根”与“稳”,那种对力量举重若轻的掌控,比我苦练叁个月的花架子,强了何止万倍。
“看懂了吗?”他问。“弟子……好像懂了一点。”我喃喃道,“不是地方小,是我自己没‘坐稳’。”
他不再说话,重新目视前方。我也安静下来,第一次,不再觉得这石头拥挤难受。师尊的“大”,不再是一种压迫我的存在,而像这四周的山,这无边的云,成了我可以参照、可以学习的背景。虽然我离那种境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,但至少此刻,我心里头那块一直硌着的地方,好像被这山风吹平了一些。
茶都快凉了,我端起杯子,抿了一口。苦涩之后,竟隐约回上来一丝甘甜。这修行路,大概就像这杯茶,也像这块石头吧。总得先经历点“坐不下去”的硌涩,才能慢慢品出点真味,找到自己安坐的位置。天色渐渐向晚,云海被落日染成了金红色,我和师尊就这么一前一后坐着,谁也没再说话。只有风声,悠悠长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