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北妈妈和儿子的对白
湖北妈妈和儿子的对白
厨房里的油烟机嗡嗡响着，辣椒炒肉的香味一个劲儿往客厅钻。儿子小伟靠在沙发上，手指头在手机屏幕上划得飞快，眉头微微皱着。
“小伟，吃饭了！”妈妈端着菜出来，围裙上还沾着几点油星，“莫玩手机了，眼睛还要不要了？”
“晓得了晓得了，马上。”小伟嘴上应着，身子却没动。
饭桌上，妈妈夹了块排骨放儿子碗里：“今天在单位么样？顺心不？”
“就那样。”小伟扒了口饭，“妈，我打算……跟朋友合伙做点小生意。”
筷子轻轻落在碗沿上。妈妈抬起头，眼神里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：“么生意啊？你那个单位不是蛮稳当吗？”
“稳当是稳当，可一个月就那点死工资。”小伟声音低了些，“朋友有个项目，做社区生鲜配送，现在人都图方便……”
“你莫不是被人哄了吧？”妈妈打断他，语气急了起来，“现在外面几复杂你不是不晓得，稳当点不好？”
客厅的老式挂钟滴答滴答响。窗外的香樟树影子斜斜地爬在瓷砖地上。
小伟放下碗：“妈，我都二十八了。”
“二十八么样？二十八就不是我儿了？”妈妈也放下筷子，声音却软了下来，“你小时候多听话，让莫去哪就不去哪。现在……”
“现在我也没瞎跑啊。”小伟苦笑，“就是觉得……该试试。您看隔壁王叔家的儿子，不也自己开了个修车店？”
“各人有各人的路。”妈妈重新拿起筷子，在碗里拨了拨米粒，“你记得你爸走之前说么事不？他说不求你大富大贵，就求你平平安安。”
话说到这里，两个人都沉默了。只有电视里天气预报的声音在背景里响着。
小伟看着妈妈。她鬓角有几根白的特别显眼，记得去年还没有这么多。她还在给那家小超市记账，一个月一千八，说是“贴补家用”，其实小伟的工资早就比她高不少了。
“妈。”小伟的声音忽然很轻，“我就是……不想像您这样，一辈子都在算那几毛钱的账。”
话出口他就后悔了。可妈妈没生气，只是慢慢把碗里的饭吃完，一粒都没剩。
“你以为我愿意算？”妈妈起身收拾碗筷，背对着他，“你爸走的时候，你才十岁。不算细点，么样供你读书？”
水龙头哗哗响起来。小伟站在厨房门口，看着妈妈的背影。她个子不高，微微驼着背，洗洁精的泡沫在她手上堆起白白的一层。
“那个生意……”小伟开口，“朋友是我大学同学，知根知底的。我们计划书都写好了，前期投入不大，就在附近几个小区试试。”
妈妈没回头，继续洗着碗：“亏了么办？”
“我算了，就算亏，也在能承受的范围内。”小伟顿了顿，“而且……我觉得能成。”
“你爸当年也说能成。”妈妈关了水，用抹布慢慢擦灶台，“结果呢？”
小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。爸爸下岗后想开个小餐馆，钱没挣到，倒把积蓄赔进去大半。那是家里最难的时候，妈妈白天在厂里上班，晚上还接缝纫活，眼睛就是那时候熬坏的。
“时代不一样了，妈。”
“时代是不一样了。”妈妈转过身，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，“可过日子的事，么时候都一样。”
她走到客厅，从电视柜抽屉里拿出个存折，红色的封面都磨白了。“这是五万块钱，我攒的。你爸那事之后我就发誓，一定要给儿子留条后路。”
小伟鼻子突然一酸。
“你要试，就去试。”妈妈把存折放在茶几上，“但是记住，莫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。你那个班先莫辞，请几天假去跑跑看。要是行，妈支持你。要是不行……”
“要是不行，我就老老实实回去上班。”小伟接话。
妈妈这才第一次笑了，眼角皱纹深深浅浅的：“你晓得就好。来来来，把汤喝了，专门给你煨的莲藕排骨汤，藕是洪湖的，粉得很。”
小伟坐下来喝汤。汤很烫，热气糊了眼镜。他摘下来擦，听见妈妈在厨房里小声哼着什么歌，像是很多年前的老调子。
“妈。”他忽然说，“等生意做起来了，我带您去旅游。您不是一直想去北京看天安门吗？”
“花那个冤枉钱做么事。”妈妈的声音伴着洗碗的水声传来，“你把日子过好了，比带我去哪里都强。”
夜色慢慢沉下来。阳台上晾着的衣服在风里轻轻晃动，一件是小伟的衬衫，一件是妈妈的碎花罩衫，挨得很近。
小伟拿起那个存折，翻开。密密麻麻的存取款记录，最近一笔是叁个月前存的八百块。他想起上个月妈妈说要买件新外套，后来还是穿的旧的。
他把存折放回抽屉。然后拿起手机，给朋友发了条消息：“兄弟，计划照旧，但我有个条件——咱们得做最稳当的方案，一步一步来。”
发完消息，他走到厨房门口。妈妈正在擦灶台，一下一下，很仔细。
“妈。”
“么事？”
“谢谢您。”
妈妈的手停了一下，没回头：“谢么事，傻儿子。去把垃圾倒了，明天早上收垃圾的车来得早。”
小伟拎着垃圾袋下楼。路灯刚刚亮起来，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他想起小时候，妈妈也是这样在厨房里忙碌，他趴在饭桌上写作业，偶尔抬头，就能看见妈妈的背影。
那时候觉得，妈妈什么都会，什么都不怕。现在才知道，她不是不怕，是她把害怕都藏起来了，好让他能大胆地往前走。
夜风有点凉，但手里的垃圾袋沉甸甸的，让人踏实。他想，明天得去菜市场转转，看看那些卖菜的人是怎么做生意的。一步一步来，就像妈妈说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