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虫海棠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03:12:51 来源:原创内容

双虫海棠

老刘头院子里的那株海棠,今年开得有点怪。往常都是粉嘟嘟的一树,今年却夹杂着好些白瓣红心的,远远看去,像雪地里溅了几滴朱砂,扎眼得很。我蹲在花下琢磨,这算个什么品种?老刘头提着水壶过来,眯眼瞧了瞧,说:“这玩意儿,自个儿变异的。我管它叫‘双虫海棠’。” 他这随口起的名儿,倒让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
这名字听着有点玄。你说“双虫”,是啥意思呢?是花分了两色,还是性子有了两面?我凑近了看,那白花瓣薄得像蝉翼,透着光,能看见细细的脉络;中间那抹红心却浓得化不开,像团凝固的火。一阵风过,白的颤巍巍的,红的却稳稳当当。一朵花里头,竟看出了两种脾气。

老刘头侍弄这花儿,费的心思可不一般。别的海棠,浇浇水、施施肥也就罢了。这株“双虫”,他得看时辰。晌午太阳毒,得给那白瓣儿遮点荫,怕晒蔫了;傍晚凉气下来,又得让它多沾点露水,说那红心喜凉。一套功夫下来,跟伺候祖宗似的。我笑他太折腾,他摆摆手:“你不懂。这东西娇贵,也霸道。两种颜色长在一块儿,就得按两种规矩来。顺了它的‘共生’之道,它才给你好好开花。”

说到“共生”,这词儿用在这花上,真挺贴切。那白与红,不像别的复色花那样晕染过渡,而是界限分明地挨着,甚至有点互相对峙的意思。可偏偏又离了谁都不成。没了那雪白的底子,红心就显不出那股烈劲儿;缺了那点朱砂似的蕊心,白瓣儿看着就单薄,没了精神。它们是在拧巴里,找到了谁也离不开谁的活法。

日子久了,我发现来看这花的人,反应也大不一样。隔壁快言快语的张婶,就说这花“岔了色,不吉利”,匆匆瞥两眼就走。而巷尾那个总是沉默画画的大学生,却能在这树下支起画板,一坐就是半天。他说这花里有“故事”,有“冲突的美”。你看,同一株花,有人避之不及,有人却视若珍宝。这大概也是它“双面”的一种体现吧,照出了看花人自个儿的心境。

最近这阵子,我发现那红心的颜色,好像又深了些许,几乎要沁到白瓣的边沿去了。是红的要吞了白的,还是白的在努力守着那条线?我问老刘头,这花最后会变成啥样。他点了支烟,瞅着袅袅的烟圈:“变啥样?随它去吧。天地万物,讲究个‘平衡’。硬要把红的掰淡,或者给白的染上色,那都不是它了。现在这样,争着,靠着,活得不是挺带劲吗?”

我忽然觉得,这“双虫海棠”像个活生生的比喻。我们心里,谁没点截然不同的念头共生着呢?热烈与冷静,坚守与改变,不也常常这样纠缠在一处?关键或许不在于消灭哪一方,而在于找到那种微妙的、动态的平衡。就像这花,它那套独特的生存逻辑,外人看着费解,它自己却在这份对峙与依存里,开出了让人过目不忘的风景。

离开老刘头的小院,回头再看。夕阳正给那树海棠镶上金边,白瓣儿染了暖黄,红心却沉在阴影里,愈发幽深。一明一暗,一暖一冷,依旧那么分明,又那么完整地构成了一树繁花。风里,它们轻轻摇晃,像在点头,又像在低语着什么只有自己才懂的秘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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