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长的玩具补贬
会长的玩具补贬
老张推开活动室的门时,会长正坐在那张掉漆的木头桌子后面,手里摆弄着一个东西。那东西不大,灰扑扑的,像个老式收音机,又有点像缩小的旧打字机,侧面还有个摇柄。会长抬头看见他,咧开嘴笑了笑:“来啦?看看这个,我刚淘来的宝贝。”
“这啥呀?”老张凑过去,扶了扶眼镜,“破烂市场捡的?这年头谁还玩这个。”会里人都知道,咱们这位会长,有个特别的爱好——专门收集那些被人遗忘的、过时的“玩具”。不是小孩子玩的,是那些曾经代表某个时代,后来又被快速抛弃的技术小玩意儿。
会长没直接回答,只是慢悠悠地开始摇那个手柄。一阵轻微的、带着点摩擦感的“咔嗒”声响起,然后,那玩意儿侧面的一条细缝里,竟然缓缓吐出了一截纸带。老张瞪大了眼。纸上不是打印的字,而是一排排小孔,规律又神秘。
“这叫纸带穿孔机,”会长停下动作,用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小孔,“早年间,计算机还没这么‘聪明’的时候,人们就用这个和机器‘说话’。你想让它做什么,就得先把指令,用这种孔位编码,一丝不苟地打出来。错一个孔,意思就全乱了。”他顿了顿,眼神有点飘,“那时候啊,人和机器的交流,是有‘质感’的。你得写,得打孔,得检查,得把这条沉甸甸的纸带喂给它。每一个指令,都看得见,摸得着。”
老张听着,忽然觉得手里轻飘飘的智能手机,有点没着没落。现在咱们下指令多简单啊?手指头一划,语音一说,甚至还没想清楚呢,础辫辫好像就已经猜到了你的心思。方便是真方便,可那种一步一步、确凿无疑的“过程感”,好像也在这种极致的便利里,被悄悄磨平了。
慢下来的“对话”
会长又拿起另一个“玩具”,是个巴掌大的塑料盒子,上面只有几个简单的按钮和一块单色小屏幕。“这个呢,是更早一点的编程器。孩子们用它学最基础的逻辑。没有花花绿绿的界面,没有拖来拖去的模块。你要让屏幕上的小乌龟画个正方形,就得老老实实写下:前进一百,右转九十度,再前进一百,再右转……”
他一边说,一边用粗手指笨拙地按着键。屏幕上的光标迟钝地移动,一行行简单的代码艰难地出现。“你看,这多慢,多费劲。”会长笑了,“可正是这么慢,这么费劲,你脑子里那个‘正方形’的每个边、每个角,才会那么清晰。你不会分心,因为工具本身简单到让你别无选择,只能聚焦在‘你想让它干什么’这件事本身。”
老张有点明白了。会长的这些“玩具”,与其说是科技产物,不如说是一个个时代的“交互标本”。它们凝固了某个阶段,人类如何尝试与机器建立联系、传达意图的独特方式。那种方式可能笨拙,可能低效,但其中蕴含的某种“刻意”和“专注”,在今天这个追求无缝、即时、智能交互的时代,反而显得稀罕了。
我们现在追求的是“自然语言交互”,恨不得用说话的方式指挥一切。可有时候,太“自然”了,自然到我们忘了,清晰的指令往往需要清晰的思考。机器越来越擅长猜测我们的“大概”,我们也越来越习惯给出模糊的“大概”。会长摇着那个穿孔机的手柄,慢吞吞地说:“有时候我在想,我们得到了速度,得到了模糊的‘智能’,但那种必须让自己先彻底想明白,再用确凿无误的方式传递出去的训练,是不是也丢掉了点什么?”
活动室里安静下来,只有老旧时钟的滴答声,和窗外隐约传来的、属于这个时代的各种电子音效。老张看着桌上那些沉默的“玩具”,它们曾是通往未来的钥匙,如今却成了思考过去的镜子。会长收集的,或许根本不是技术,而是技术演进过程中,那些被我们匆忙迈过去的、对于“如何对话”的思考阶梯。每一步,都扎实,都留有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