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戴罩子的邻居2
没戴罩子的邻居2
老张搬来有段日子了。起初大家觉得他怪，大热天也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，进出楼道总是低着头，快步走过。直到上周叁，那件事发生了。
那天傍晚，社区突然停电。我这人怕热，就搬了把椅子坐到楼道通风口乘凉。黑暗里，各家各户的门陆续开了，邻居们探出头，手电光晃来晃去，抱怨声、小孩的哭闹声混成一片。就在这时，老张的门也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
他手里没拿手电，就倚在门框上，望着窗外隐约透进来的路灯光。我顺着他目光看去，没什么特别的。停电大概半小时，这期间我们偶尔搭两句话，无非是“这天真闷”、“听说变压器坏了”之类的。但就是这半小时，让我觉得，老张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。他的话里少了那种紧绷，虽然还是不多言，但语气松了些。
来电的瞬间，楼道里一片欢呼。老张像是突然被灯光刺醒了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半步，朝我匆匆点了个头，门就轻轻关上了。那速度，好像刚才那个在黑暗里稍显松弛的人，只是个幻觉。
我心里却落下了个疑问。这疑问挠着我，让我第二天在菜市场碰见他时，主动打了招呼。他愣了一下，才点点头。我见他拎着点简单的蔬菜，便随口说：“张老师，昨晚停电可真够呛。”他又愣了一下，才低声回道：“是啊……不过，偶尔黑一下，也挺好。”
这话有点意思。我试着多聊了两句，发现只要不提现在、不提他自己，聊聊过去的老电影，或者巷子口那棵老榕树的历史，他的话匣子就能打开一点点缝。我这才知道，他读过不少书，对老建筑特别有感情。
一来二去，算是认识了。有时下班遇到，会站着聊几句。但我始终感觉，我们之间隔着一层很厚的玻璃，我能看见他，却听不清真切的声音。大部分时候，是他听我说，他只是听着，偶尔“嗯”一声。这种交往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直到前天夜里，雨下得很大。我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，开门一看，是老张。他浑身湿透，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铁皮盒子，脸色在楼道灯下显得苍白。他张了张嘴，话没说出来，眼神里有一种罕见的慌乱。
我赶紧让他进屋。他坐在沙发上，手里的铁皮盒子放在膝盖上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盒盖边缘。我倒了杯热水给他，他没喝，只是用双手捂着杯子。过了好一会儿，他才像是积蓄了足够的勇气，声音沙哑地说：“我……我能把一样东西，暂时放您这儿吗？”
他没说是什么，也没说为什么。但我看着他那双眼睛，里面充满了某种近乎恳求的脆弱。我点了点头，说：“就放我书房那个柜子顶上吧，平时没人动。”他明显松了一口气，整个人的肩膀都塌下去一点。他把铁皮盒子递给我，盒子不重，但仿佛有温度。
他放下盒子后，并没有立刻离开。我们又坐了会儿，窗外的雨哗哗地下。这次，是他先开的口，断断续续地，讲起他小时候，故乡也常下这么大的雨，他躲在阁楼里，听雨点敲打瓦片的声音。他说，那是他觉得最安全的时候。
他离开时，雨小了些。我送他到门口，他回头看了我一眼，说了声“谢谢”，那声音很轻，但很清晰。关上门，我看着书房里那个不起眼的铁皮盒子，心里明白，老张向我谨慎展示的，或许不是这个盒子，而是盒子背后，他那扇一直紧闭的、真实世界的窗，终于推开了一条细缝。而这条缝，可能比我们想象中，都需要更大的勇气。